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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承先聽了,笑得見牙不見眼。 橋隧安裝工程,每一個建設者都有預定好的工作,工作的特殊性不能夠隨隨便便帶人上船。 然而,他不能立刻答應,也沒馬上拒絕。 他只是說:“哎呀,可老吳跟我打招呼,搞完跨海大橋趕緊讓你休息,還有好多項目等著你去幫忙呢!” 律風作為國家設計院大紅人,從烏雀山大橋起,就在全國橋梁建設工程里有了姓名。 有姓名的設計師,注定得到更多人的青睞。 吳贏啟遠在國院,只要能夠和翁承先聯系上,必定叮囑這位老朋友:讓律風鞠躬盡瘁可以,但不能死而后已。 越是奮斗在前線的工作者,越是珍惜人才。 律風年紀輕輕,一腔干勁,吳贏啟唯恐他拿出當年從建筑師跨行橋梁設計師的魄力,在翁承先的忽悠下,轉型為隧道工程師。 吳院的擔憂,通過翁承先哈哈笑聲、半開玩笑的調侃,清晰傳遞給了律風。 “老吳說,設計師們懶懶散散的,他會催著去干活,可你事事認真,他只想催你好好休息。” “老吳說,他看人一向很準,你多積累經驗,早晚可以承擔起更重大的項目。” “老吳說,中國大地還有千千萬萬的建設項目,橋梁比沉管更適合你的發揮。” 老吳同志心系后輩,律風格外汗顏。 他只是想靠著裙帶關系看看偉大世紀工程的合龍。 怎么搞得好像他要親身上陣、安裝沉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似的。 吳贏啟和翁承先對他誤會很深。 律風自覺不過是來得勤快、畫圖迅速,沒什么可圈可點超能力,怎么到了這兩位老同志口中,他的未來如此可期。 久違的假期,律風仍是陷入了迷之沉思。 他戳著手中的甜點慕斯,問道:“師兄,我在別人眼里看起來真的很拼?” 殷以喬悠閑攪拌咖啡勺,沒急著回答,他端起咖啡深思熟慮后才說道:“還好,也就是普通的改變世界那種努力法,跟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比起來,不算拼。” 很好,律風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比照對象在非人類區間。 他想笑又覺得笑不出來,皺著眉吃掉甜點,“明明我跟其他工程師比起來差遠了。” 律風在跨海大橋認識的工程師,能在狂風吹拂的海面,一眼測算出下樁距離,與精密儀器估值相差無幾。 又或者經驗豐富,提前預判海平面下看不見的淤泥情況,直接作出應急預案,迅速在危機發生時,解決倒灌的淤泥。 跨海大橋的各種困境,在這些工程師的處理下,擊破得輕而易舉。 律風和他們相處下來,越發覺得—— 他們不是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卻個個都是創造奇跡的超人。 律風吹噓其他工程師神乎其技,抑制不住驕傲的神情。 殷以喬聽得認真。 那些陌生的名字,漸漸有了模糊的身影,每一位都像他親愛的小師弟似的,心系橋梁,無心休息。 “你也不差。”師兄說,“難得假期,你都惦記著橋和南海。” 殷以喬的語氣像稱贊又像抱怨。 律風頓時警覺,堅決否認,“我沒有啊!” 殷以喬不信,勾起笑意問道:“那你約我去寶島做什么?” “去看看……” 律風張口就想說:去看看寶島的跨海大橋情況。 他話到嘴邊,又強行變成了—— “去看看老師吧。” 殷知禮為了設計出合適的大船建筑,一直停留在寶島。 寶島政府代表不屑于大陸,但是對于這位成名許久的建筑師不敢怠慢,任由他設計發揮。 然而,寶島大多數存在安全隱患的大樓,都重新架起了加固鋼管,或者拿出了重建方案。 殷老先生的設計圖,還是沒有拿出來。 那份萬眾期待,卻遲遲沒有公開的大船設計,正擺在律風的面前。 手工繪制的圖紙,清晰展現出了一座干凈利落的船型建筑物。 它擁有開闊的甲板,高大的船艙,龐大的船帆。 仿佛只要登上這艘迎風招展的大船,就能欣賞到南海壯麗風光。 可殷知禮不滿意。 他說:“它太像船了,反而缺乏了建筑的藝術性。” 殷知禮的理念,是融物于景。 完全照搬船的模樣,只會讓人感慨一艘好船,卻不會讓人感受到建筑物獨有的溫暖。 他和殷以喬不同。 博物館寄情于形,這座大船更要藏情于心。 殷知禮不希望它變為游樂場似的粗糙建筑,希望它能夠矗立在南海隧道旁邊,成為世界各地游客印象深刻的中國大船。 老師的理念深邃得到達了另外的境界。 律風安靜地聽他講建筑物與當地人文的融合,聽他說船與船之間的獨特,跟回到了大學課堂悠閑時光一樣,思索起面前這座船型建筑。 殷知禮要的,是像船又不是船的藝術。 和律風單純想象的照搬福船,截然不同。 律風脫離了建筑表達的世界許久,在老師的闡述里,漸漸找回了對建筑物的感知。 建筑是自然界的真實映照,而不是枯燥無味的重復。 直到他和殷以喬告別老師,回到立安港,律風腦海里都在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