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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習近平為核心的中國領導層努力將這些遺產進一步發揚光大,開展了規模浩大的改革運動,其程度可與鄧小平的改革相媲美。他想要建設的制度雖然不是完全的西方式民主,但將更加透明、更加依靠法律程序,而不是個人和家庭的關系網。許多既定的機構和做法,從國有企業到地方官員稱霸一方,再到貪腐蔓延,都是改革的對象。這體現了這一屆領導班子的遠見和勇氣,但也一定會造成一段時期的波動和不確定。 中國領導層的組成體現了中國向著參與甚至影響全球事務這一方向的演變。1982年,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沒有一個成員有大學文憑。而在寫作本書的時候,幾乎所有政治局委員都是大學畢業,其中很多人擁有大學以上學歷。中國大學學位的基礎是西式課程,不是歷史上的科舉制度(也不是后來共產黨規定的、只允許教授某些知識的課程)。這代表著他們完全摒棄了過去中國人對外面的世界驕傲自負的狹隘觀念。現在的中國領導人受到了中國歷史的影響,但并未受其束縛。 放遠眼光 老牌大國和崛起中的大國之間存在潛在的緊張因素,這一點自古皆然。崛起中的大國不可避免地會涉足之前被老牌大國視為禁臠的某些領域。同樣,正在崛起的大國懷疑對手會在它羽翼未豐的時候試圖扼制它的成長壯大。哈佛大學的一項研究表明,歷史上新興大國和原有大國互動的15個例子中,10個導致了戰爭。12 因此,中美雙方許多重要的戰略思想家根據行為模式和歷史經驗都預言兩國必有一戰,這并不令人意外。中國把美國的許多行動理解為要阻擋中國的崛起,把美國對人權的促進看作破壞中國國內政治結構的手段。一些重要人物把美國所謂的重返亞太政策13說成是最后攤牌的前奏,認為美國的最終目的就是使中國永遠處于二流國家的地位;考慮到本書寫作期間美國并未進行任何重大的軍事部署調整,這樣的態度更值得注意。 美國則害怕不斷壯大的中國將一步步削弱它世界第一的地位,也因此而威脅到美國的安全。一些舉足輕重的智庫把中國比作冷戰時期的蘇聯,認為中國一心要對它的周邊地區實行不僅是經濟上,而且是軍事上的主導,最終建立霸權。 雙方的疑慮均因彼此的軍事演習和國防計劃而進一步加深。即使當軍事演習和國防計劃是正常的,也就是說是為了保護國家利益而采取的合理措施,雙方也都會從最壞的角度來解讀。雙方都有責任小心行事,以免其單方面的部署和行為升級為軍備競賽。 雙方需要汲取第一次世界大戰前那個10年的教訓,當時逐漸形成的猜疑氣氛和潛在的沖突最后爆發為巨大的災難。歐洲領導人沉溺于他們的備戰計劃,未能把戰術問題和戰略問題區分開來,結果作繭自縛。 還有兩個問題加劇了中美關系的緊張。中國拒絕承認自由民主的傳播會有助于國際秩序,不認為國際社會有義務傳播民主,特別是采取國際行動實現人權。美國也許可以根據自己的戰略重點來調整它關于人權觀點的實施。但鑒于美國的歷史和美國人民的信念,它絕不可能完全放棄這些原則。在中國方面,鄧小平的話說出了占主導地位的精英階層關于這個問題的觀點: 真正說起來,國權比人權重要得多。貧弱國家、第三世界國家的國權經常被他們侵犯。他們(七國集團)那一套人權、自由、民主,是維護恃強凌弱的強國、富國的利益,維護霸權主義者、強權主義者利益的。14這兩種觀點不可能達成正式的妥協。雙方領導人的一個重要責任是防止這方面的意見分歧發展為沖突。 另一個更為緊迫的問題是朝鮮問題。19世紀的俾斯麥說過:在我們這個奇妙的時代,強國因良知的顧忌而軟弱,弱國卻因膽大包天而強悍。他這句格言用在朝鮮身上可說是分毫不爽。朝鮮的統治不符合任何被認可的合法性原則,甚至不符合它聲稱信奉的共產主義原則。它的最大成就是制造了幾個核裝置。它沒有軍事能力和美國打仗,但它手中那些核武器的政治影響遠遠超過了其軍事用途。朝鮮的核武器會刺激日本和韓國發展自己的核軍事能力,也讓平壤自以為有所倚恃,貿然進行與它的實力不符的冒險,因此造成朝鮮半島戰火重起的危險。 中國過去和朝鮮的淵源留下了復雜的經驗教訓。在許多中國人眼中,朝鮮戰爭象征著中國決心結束它一個世紀的屈辱,在世界舞臺上站起來,但也是一個警告,告誡中國不要卷入它無法控制其起源,并會產生始料不及的嚴重長期后果的戰爭。所以中國和美國在聯合國安理會中采取了相同的立場,要求朝鮮放棄;而不是縮小其核計劃。 對朝鮮當局來說,放棄核武器很可能會造成它政治上的解體。但中國和美國在它們支持的聯合國決議中公開要求朝鮮做的,正是放棄核計劃。中美兩國為了達到自己的國家目標,需要協調政策。雙方有關朝鮮半島的關注和目標有可能達成一致嗎?中國和美國能否制定出協作性的戰略,實現朝鮮半島的統一和無核化,使所有各方都更加安全、更加自由?如能做到這一點,那將是向著只聞樓梯響不見人下來的新型大國關系邁出的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