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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hellip;hellip;李逸群疑慮頓消,所謂奇偶數的待客之道,他不是第一次聽說,夏正帆以前提到過,他媽的見鬼,怎么又想起了他,那我就不客氣了! 還等什么?開動!村上大大咧咧地從夫人的托盤中端起屬于自己的那份牛rou,狼吞虎咽了起來。 吃!就算要死,也不當餓死鬼!李逸群想。 就吃了! 夜更深。 李逸群在酩酊之中,被衛兵扶持著,踉踉蹌蹌地走出了村上的家。 走過長長的花影扶疏,微涼的夜風,迎面拂過,李逸群又有了嘔吐的想法,但他不能吐,一個晚上,他就只吃了一塊牛rou意思一下,別的東西,他是一點未碰。要知道,在村上家,他喝酒吃rou,已經很破例了,上一次破例的時候,又是在哪呢?那或許有些久遠的記憶,總是愛跟他過不去。 是了,那是在夏正帆家,喝過一碗茶,奇怪,那個時候,怎么不怕他呢? 為什么呢? 他們是朋友嗎?不是的,是敵人,可為什么就那么信任他呢? 連道幾聲奇怪之后,他才發現,他面臨了一個遺憾,那能讓他放心的人,已然不在了。老婆難道不可以放心嗎?還是天天睡在身側的人呢! 不,不,不可信任,老婆也不是那么貼心的,特別是最近的這一年來,天天對鏡貼黃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那不是給他看的,而是給別人看的。這樣的老婆,怎么能叫人放心? 放心不了。 如是想來,心里還是蠻苦的,那種惡心感,說來就來hellip;hellip; 剛回到家,他還是很暈,顯然在村上花嘸那點杰作,不是他要清理出身體的全部,他還要繼續做清理;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日本人是慣于做這種事的;他要小心再小心。 找瀉藥,找人中黃(靈感來自郭汜妻糞汁解毒),要上吐下瀉,雙管齊下才會頂用。前者好找,香灰一把,放碗里兌了,保管清空腸,人中黃是催吐良方,可不是家常必備的,上中藥鋪里去抓吧,很不保險的,就在家解決吧! 一切準備齊備,要自救的當口,錢蘊盛卻不合時宜地出現了,來得是張皇失措,實際上只是有點緊張,剛鎮靜下來,他就說,老兄該小心了,日本人正計劃要暗算您。 于此,李逸群只能以幾聲哐當來回答,他丟掉了手中那碗香灰水,扔掉那份精心炮制出來的人中黃。都沒用了,他大致猜到了那暗算是何種暗算:牛rou! 是不是,要以觀后效,事實上,等起效之時,就由不得他了。 錢蘊盛走后的第四個小時,效來了,說業障也可以;信不信因果報應?他現在信了;曾發生在烏二身上出現的癥狀,一一應在了他的身上,發高燒,上吐下瀉,腹痛如絞,肚子在不斷地膨脹著,最后比懷胎十月的孕婦肚子都還大hellip;hellip; 請醫生來,誰都不知道那是何種病因,病是未知的,但后來的遭遇是已知的,那夜與李逸群接觸過的兩名醫生,一律下了獄。就連在李逸群病中探視的那位日軍少將都莫名其妙地丟了官,從將官到佐官,又從佐官到尉官。 李逸群最后的結果,據說,比烏二好不了哪去,若說烏二死后瘦小得像個猿猴,李逸群就更瘦小了,像個金絲猴?這個比喻或許是有些不太恰當,但一個生前身高為一米七多的男子?死后身長不到一米三; 這毒藥很厲害,是否是? 就是! 也有人說,李逸群其實是被嚇死的,依據是李逸群死前嘴里翻來覆去地念叨著如下幾個詞: 影子hellip;hellip;雕鷹hellip;hellip;夏正帆。 熟知內情的人說,李逸群念叨的都是一個人。 所以說,李逸群一死,這世上就再無人知道夏正帆的去處。 這話,對,也不對。如果把黃夫人算上,還是有人知道夏正帆去處的,問題就是,黃夫人在帶走夏正帆的那天,卻失蹤了。從此后,音訊杳無。 影子似乎只是個傳說。 第二十八章 塵埃落定 沈正醇走出那道電網密布的高墻時,顯得很老,皺紋滿臉,背佝僂,歲月帶給他的禮物不僅是蒼老,還有病痛纏身。曾經矯健的身姿、輕盈的步伐,都成了昨日的記憶,今日的他,迎風顫巍、步履蹣跚;老了。 不僅身體老了,記憶中的世界也老了,視野內的世界卻是新的、陌生的,甚至還有很多難以名狀的危險: 過馬路,他有被車撞到的危險;上公車,他有被擠到的危險;爬樓梯,他有摔倒的危險;進澡堂,他有滑倒的危險;進戲院,他有隨時暈厥過去的危險hellip;hellip; 真老了。 若哪一天,一覺就睡了過天,那對他而言,是再好不過的結局了。 說真的,對于一個在高墻大院內生活了整整27年的人來說,外面這個嶄新的世界,他真的很不適應,何況是住在遠離故鄉的北京。 人老了,活動范圍少了,閑得沒事,就愛回憶,時而是年輕時的事情,時而近年的經歷,東一塊,西一塊,雜亂無章: 入監那年是在1949年初,那時淮海戰役剛剛結束,作為國軍中將情報參謀,他無可避免地成為了戰俘,也是在那一年,中國的政治格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中國大陸存在了22年的國民黨政權,在人民解放軍摧枯拉朽的攻勢下,轟然倒臺,一個新的國家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