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呶,請自助!夏正帆一指橫在兩人之間的茶幾,上面是全套飲茶用的器具;形如古鼎的風爐、瓜形的黑色陶制茶壺、竹制的柄杓、陶瓷蓋置、儲水的水指、裝廢水的建水、裝滿抹茶的茶罐,上好紗布做的仕覆、取茶用的茶杓、樂燒制成的樂茶碗、茶筅等等,一應俱全。 還真是半個鬼子,連飲茶的習慣,都與鬼子保持高度一致。李逸群在心中罵過,綻顏一笑,這可不是應有的待客之道啊! 客隨主便嘛!夏正帆不為所動。 好吧!我自助。 李逸群往沙發前一坐,拿起茶幾上的器具,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看到最后,他眼花繚亂了,在分不請水指和建水的情況下,錯拿起建水,將內中的水,傾倒進樂茶碗,仰脖一飲而盡。渴意似乎未解,他又斟了一碗,才張嘴喝了一口,卻聽得夏正帆說,你不怕有毒嗎? 喝水嗆著,是什么滋味,李逸群此刻是深有體會了,好半天,他才順過氣來,張嘴就罵,你作死啊,人嚇人,嚇死人的! 夏正帆立起身,目不轉睛地看了李逸群半天,直看得李逸群心里發毛才放過了他,撇撇嘴說,玩笑而已,你的膽子,不至于就那么點兒小吧? 是玩笑,李逸群就放心多了,繼續喝他的水。 別喝了!夏正帆起身,軟近李逸群面前,奪過李逸群手中的樂茶碗,以教訓的口吻說,你不懂茶道?就不要亂喝水,這建水中裝的是涮洗茶碗的廢水,是不能飲用的!說完,他指著擺滿茶幾的各種茶具,給李逸群普及起了茶道知識。 沏茶、斗茶、賞茶、聞茶、飲茶hellip;hellip; 夏正帆說了半天話,全是關于茶道。撲鼻的清香,引得李逸群喉頭動了又動,滿嘴生津,渴倒是不怎么渴了,但喝不到的茶水,讓他期待萬分; 烹茶的程序,非一般地復雜、繁瑣,沒有一般二般耐心的人,是體味不到個中樂趣,若此刻李逸群是個饑腸轆轆的人,讓他干焚琴煮鶴的事,他肯定干得出來。 不要說茶道了!李逸群說,換個話題,把你的耳朵借我一用! 夏正帆停下手上的動作,毫不掩飾地打量著李逸群:先是臉,接著是灰色的馬甲和米黃色的長褲,然后是棉襪和黑色牛皮鞋。之后又從下到上,直到再次審視過他的臉后,才垂下眼簾,將目光重新投回了手上的茶筅,你臉上有殺氣! 被人一口說中心事,李逸群很是不安,緊張地將雙手各放置膝蓋上,輕輕摩挲了起來。好半晌,李逸群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聲勢不輸往日,卻不夠自信,除此之外,你還看出來了些什么? 夏正帆放下手中的茶筅,將茶湯傾入茶碗中,遞給李逸群:你很猶豫,你不知道該不該下手,你很擔心別人對你的看法hellip;hellip; 李逸群接過茶碗,輕品一口茶湯,茶湯在舌間滾動,吸啜有聲(以示稱譽):對,你說得很對!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他,但我不會這么做(將茶一飲而盡)。 夏正帆輕輕皺了皺眉,接過茶碗,涮洗一遍,將廢水傾入建水中,覆上蓋:茶道講究和、敬、清、寂,你一件都辦不到,這茶,你還是別喝了罷。 李逸群抿了抿嘴,說實在話,他并未覺出這日本茶有什么好喝,他這一輩子都沒喝過這么難喝的茶。不讓喝就不喝罷,他喝過的路邊攤茶,都比剛才喝到的好得多。 一切收拾停當,夏正帆新躺回逍遙椅,隨著椅子的起伏擺動,露出了疲憊之態,但他還不能睡,家里還有個他不甚歡迎的客人還賴著未走哩。 確實,李逸群一點想走的意思都沒有,于他而言,那不吐不快的心思,正如一根長長的鋼針,時不時地在蜇著他、折磨著他,讓他片刻都不得消停。 他必須死! 李逸群對空氣說,也對自己說,更對夏正帆說。 夏正帆睜開眼,拿起手邊的手巾,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你說的那個他,是不是烏二? 李逸群驚奇地問:你怎么知道? 夏正帆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我為什么就不能知道?他惹的事還小嗎?換句話說,他給你惹的麻煩還小嗎(沖李逸群翻了翻白眼)? 李逸群撫額,面露慶幸之色:還好,我聽從了巖井先生的勸誡,適當地與他保持了距離。不然,這次我也給牽連進去了。 夏正帆暗諷:你英明。 李逸群訕笑:愚鈍! 夏正帆:他人還藏著? 李逸群:沒,投案了,就在今天。 夏正帆:在你手中? 李逸群:不,我把他送到日本憲兵隊去了。 夏正帆:(低沉咳嗽)hellip;hellip;你好糊涂(總算克制住自己,沒罵李逸群是白癡)? 李逸群:(臉色微變)夏老弟此話怎講? 夏正帆鄭重指出:你恨他是一回事,但你想他死,就不能假手日本人。現在跟隨你的那些人,他們愿意替你死、替你沖鋒陷陣、替你殺人放火。你想過沒有,他們為何要如此? 李逸群不恥下問:為何(他知道夏正帆要表達什么,卻故意選擇裝糊涂,他很想聽聽夏正帆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