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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在米鋪外的人是越來越多,伙計們為防萬一,不得不手挽手拉起了人墻,以阻止某些好事者趁亂溜進米鋪的后堂渾水摸魚。 現場很安靜,但誰都能察覺出異樣,人群的情緒很是焦躁不安,就像一個裝好了引信的炸藥桶,隨時都可能會被點燃。 對峙的時間越久,事情就越向著最壞的方向發展。 搶吧!一個很尖利的聲音,在購米的人群中間回蕩了起來。 一人高呼,云者景從,上百人的沖擊力確實不容人小覷,幾個米鋪小伙計臨時組建的人墻,無異于螳臂當車; 攔,終究是攔不住的! 老子曰:禍兮福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 在這一天,都讓顏木林趕上了。 事發當時,顏木林正走到中堂,他無可避免地與意圖搶米的人遭遇上了,身肥體胖的他一個閃躲不及,就給洶涌的人流撞翻了在地。幸賴幾名忠心護主的保鏢,拼命將他拖開,否則,在亂腳的踐踏之下,他安有命在。 命是保住了,以現行市價計算,約有價值近百萬的米,都叫人搶了去。 蝕財免災,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錢財是身外之物,沒了就沒了,顏木林想得開。反正用于采購糧食的錢,也不是從正路子來的,他沒什么好心疼的;那樣的錢,他手中多的是,都是他按500比1的代價從特殊渠道買來的,所付出的代價不過是二十兩黃金而已;那樣的錢,他還有三百多萬,有這些錢,他何愁買不來米,把生意繼續做下去! 搶米風潮沒過幾天,鴻源米鋪照常營業。 照常營業開始,顏木林本著吃一塹長一智的古訓,對米鋪的安保作了強硬的安排:讓幾名門徒每日攜槍守候在店堂之內,但凡有人欲行不軌,直接開火侍候,打死算數。有了這樣的安保措施,搶米的確實不敢再來了,但真正的主顧也鮮有登門的了,那些烏黑的家伙,誰個看了心里不怕啊,萬一走火了,死了豈不冤枉哉。 生意照這個情形做下去,如何還做得下去。 萬般無奈之下,顏木林只得撤掉了安保。 可即使是這樣,生意還是未有大的起色,連續十多日的營業額,還趕不上過去一日所獲。鴻源米鋪賣的不僅是米,還有茶葉、生絲、豬鬃、植物油以及牛羊皮,這些淪陷區緊俏的物資,生意對象,不是普通的民眾,而是日軍,這還是明面上的。而暗地里的,就不為日軍所容許了,舉凡日軍緊缺的鋼鐵、鎢砂、銅、鉛、鋅、銻、錳等礦物質,這些日軍花大價錢從大后方搶購來的物資,又被鴻源米鋪通過特殊渠道,流回到了后方。這樣的生意,不僅要擔很大的風險,利潤還少,有時候甚至還要倒貼,這也算是杜老板毀家紓難的一個舉措吧! 若生意再無起色,在難以為繼的情況下,就只有關門大吉了。 就在顏木林為生意一日不如一日發愁之時,照顧米鋪生意的大主顧上門了,主顧帶著巨額匯票而來,張口就要買斷鴻源米鋪的全部庫存。 生意是大生意,但有附加條件,顏木林必須充當一次信使,親自到香港走一趟,將一封信送抵杜老板手中。顏木林疑心是封沾了毒的信,哪里敢應,二話不說就當面拒絕了主顧的要求。他寧愿去討口,也不當幫兇。 笑話,大樹倒了,遮陰也就沒了,他雖說大字不識一個,但這個淺顯的道理,還是懂的。 誤會了! 大主顧連忙解釋說:是李先生想請杜先生出面,調停一下上海目前的亂局。 這么一說,顏木林非但沒放心,反擔了心,細問:誰個李先生? 主顧猶豫再三,方才道明:是李逸群。 顏木林聞名大怒,起身砸茶杯:送客! 主顧不慌不忙:送我出這門容易,后果自負。 顏木林不是被嚇大的:叫他只管沖我來,上次那事,我還沒找他算賬呢! 主顧硬碰硬,對顏木林:你可考慮清楚了,你上次付的rou金(贖金),全都是假鈔,那是你從日本人手里搶來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顏木林軟了聲勢:那都是我買來的,可不是從日本人手里搶來的。 主顧強硬不減:買來的?那又怎么樣?說是你搶的,就是你搶的。 黃泥巴落褲襠,不是屎也是屎,顏木林徹底服了軟:好吧,把信交給我。 主顧見好就收,和顏悅色說:那就麻煩老兄了,生意呢,還是照做,敬請收下匯票。 應主顧的要求,顏木林在銀貨兩訖后,即刻動身去了香港,送信去了。 四月中旬,顏木林回來了,帶回了戴笠通過杜月笙代轉的口信:原則上同意停止一切針對中儲行行員的恐怖行動。不僅如此,戴笠還主動提出,在上海休戰三個月,原則上不會有任何針對汪記政權的恐怖行動。 針對中儲行行員的恐怖行動,確乎停止了。戴笠確乎言而有信。針對汪記政權的恐怖式行動,似乎也停止了,上至要員們的生活似乎過得不那么危機四伏,下至普通辦事員的小日子似乎不是那么恐怖萬分。 一切似乎都平靜了下來。 一切似乎都如死水一潭,隨便丟一塊石頭在上面,泛起的水花都只是點綴,波瀾不興。 越是平靜,李逸群越是擔心,總感覺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