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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謝振華呼吸勻靜下來,夏正帆問,今天白天,你去了哪?電文已發? 謝振華答,已發。不過,電文不是經我之手發出,而是轉給成區長,由上海區的電臺代發。復電到手,我才回來。 夏正帆心中一驚,什么?你的那部電臺呢,為何不用? 你說奇怪不奇怪,昨天我剛打開電臺,電子管就燒壞了hellip;hellip; 慢hellip;hellip;夏正帆疑道,你說電子管燒壞了,這很不正常,電子管只有長時間使用,才會導致這種情況。不對!話鋒一轉,電臺?是你們當中的誰在保管。 是我hellip;hellip;謝振華遲疑了幾秒,又說,出事之前,是她。 夏正帆追問,也就是說,出事之后,電子管已經損壞? 不安,毫無預警地自謝振華心間一閃而過,這我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電子管是在電臺使用過程中燒壞的。 夏正帆心中稍安,哦,是這樣hellip;hellip;另外,你們以后不要再和成理君有任何聯系hellip;hellip;此人太過剛愎自用,遲早會出事。唉,腥風血雨,恐怕要降臨上海了。 老夏,你說腥風血雨,我怎么聽不太明白。 夏正帆不作正面回答,你不用太明白,我只要求你,往后采取任何行動,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你是說,那件事嗎?若你所說的腥風血雨與那事有關,我難辭其咎。對不起。 黑暗之中,謝振華漲紅了臉。 夏正帆喟然長嘆,道歉就不必了,事情已經發生hellip;hellip;最近風聲會很緊,我就不再與你聯系了,你多加小心!另外hellip;hellip;尾音落定,他意味深長地說道,她,你要多加注意,一旦出現任何異常舉動,你相機行事hellip;hellip;但愿我的擔心是個錯覺吧hellip;hellip; 異常舉動?相機行事? 謝振華愣怔了半天,回神之際,夏正帆的影子已經消失了。 夜更深了。 三月十三日,傍晚時分,天尚未黑透,初春的悶雷,頗有嚴冬峭寒的風,攜著劈頭蓋臉的暴雨,驟然間降臨了上海的大街小巷。眨眼間的工夫,寒風一陣比一陣緊,毫不留情地將白日里和煦的陽光帶給地面的溫暖趕出了老遠。 這日老天爺出奇地慷慨,灑了幾滴碩大的雨珠,還覺不滿足,干脆將天幕撕開了個口子,改瓢潑般地向地面傾瀉。 至深夜,雨勢不見絲毫變小,反而越來越大,氣溫也越來越低了。 這樣的深夜,不時侵襲的寒潮,將住在霞飛路1141弄的人們早早地催進了溫暖的被窩;就是沒上床的,也老老實實地呆在了暖洋洋的壁爐邊上,懶洋洋地貓著不動了。 風聲、雨聲,還有腳步聲hellip;hellip; 不只是腳步聲,時高時低的汽車引擎轟鳴聲與之交織在一起,穿透重重的雨幕,將這雜亂而粗重的聲音,送進了尚未入睡的1141弄住戶耳里:在幾近無人夜行的寒夜里,有夜訪者到了,而且人數還不少! 腳步聲,持續的時間并不長,也就人眨巴幾下眼睛那么短的時間,就沒有了。然而,擾人耳根清凈的汽車引擎車卻不見小,長時間的轟鳴甚至引起了耳膜的共鳴,惹得聽聞者的腦袋一陣嗡嗡的發響,哪還能集中得了精力去注意其他的聲音。 分神的當口,1141弄突然間熱鬧了起來。 引擎的轟鳴聲還沒消失,噠、噠、噠,這種像機槍發出的聲音,毫不費力地把1141弄住戶們的神經繃緊了,引得他們心頭一陣亂顫,壞了,莫非是日本人打進法租界了! 也難怪1141弄的住戶有這樣的想法,他們多為八一三淞滬會戰后舉家遷入租界的華籍居民。但凡有密集槍聲響起之時,他們很難不把槍聲與最愛不宣而戰的日本人聯想到一起。 一時間里,小孩們哭的哭、鬧的鬧,女人們少不了應景大聲尖叫幾聲,唯有男主人們尚還算鎮靜,拼命地打手勢制止哭鬧。 在男主人們的心目中,生怕刺激了存在于想象之中的日本人,更正下,是日本人的獸性才對。 民國二十六年冬,日本人在南京一手制造那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留在他們心底最深處的陰霾,在這個寒夜,再次被喚醒了。 稍事勸慰女人孩子安靜幾分后,到底是男主人們有大主意,立刻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進地下室。于是,刺骨的寒冷可以不在乎了,早已爬上了床的,鉆出被窩來了;坐在壁爐邊的起了身,皆故作表情上的鎮靜,卻難掩行動上慌張;御寒的衣物都不曾多帶。 地下室,平日里連家里傭人都鮮少光顧,潮濕且陰冷,一點都不比此刻外面好半分,這會躲難要緊,哪還顧得了那么多。 主人走在頭里,傭人緊隨其后,一大家子人,一窩蜂地鉆了進去。 地下室的門一關,地面上的燈火輝煌給阻隔在了外面,還有剛剛激蕩在耳畔的槍聲。 雖說槍聲完全給阻隔在了那扇厚厚的房門之外,但至少不再那么刺激人的神經了。男主人方才還忐忑不安的焦慮,這會也漸漸地平息了下來,不管是真的安全還是假的安全,有一點他們非常地篤定,那就是暫時不會有什么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