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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幾分鐘,他們就要調整一次方位,眼睛警惕地觀察著四周,遠處的影影綽綽,只要出現在他們的視線內起,就會引發他們的警惕,直至完全確認無害,他們才會稍事輕松片刻。如此一松一緊,兩人足足在外待了一個多小時。 夜正漫長,輕風照拂人面。這使嚴淑英感到絲絲涼意,忍不住向謝振華的身上多靠了靠。謝振華本能地避了避,卻未能躲開,嚴淑英雙手一直死死地抓住他的大衣后擺,他如何避得開。 一方攻,一方守,守的這方敗陣了下來。 我是老虎?嚴淑英吹氣如蘭,你為什么躲著我? 謝振華一聽,前面一問好答,后面一問難答,即使是好答,也得遣詞措意一番,不是老虎,是母老虎! 聽前半句,嚴淑英心中暗自高興,聽后半句,嚴淑英印堂隱隱發黑。一俟高跟鞋根釘上了謝振華的腳面,臉上換上一片春光明媚,那我這只母老虎吃人嗎? 腳背被狠踩,謝振華臉色一片慘白,嘴中哪還敢說是,不!這句話算是答對了,腳背上的重壓,驟然一輕,嚴淑英放過了他。 嬉鬧片刻,沖淡了心頭的緊張感之后,嚴淑英問道,他不會有問題吧?說的是被謝振華出其不意一掌擊昏,捆綁后,丟進亭子間的席辭修。 沒事,再有一會兒,他就該醒了!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hellip;hellip; 不好說!謝振華想了想,又說,席辭修說除夕之日,他那條線的會計被俘,正月初五就叛變,正月初六他那條線就幾乎被人一鍋端。這里疑問就來了,為何正月初五七十六號特工不動手抓人,而非要挨到正月初六,這里面難道有什么特別的講究嗎?上海環境,謝振華還不是很熟悉,所以,他也不敢貿然就席辭修之事下結論,只能逐步推敲疑點。 嗯,這個hellip;hellip;嚴淑英略作思索,回答道,如果要抓的人很多的話,中間就有個七十六號與租界當局交涉的過程,這段時間,他們是在討價還價。然后,由日本憲兵隊出面擔保,簽訂一系列協議,花上一天的時間,這是有可能的事。 哦,原來如此!謝振華恍然大悟,但略過片刻,他提出了疑點,英國人,習慣加班嗎? 嚴淑英仔細地想了一下,肯定地回答,沒有!英國人極其守時,準點上班,準點下班,沒有加班的習慣,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法國人呢? 那就沒準了! 席辭修可能有問題?!謝振華不能確認這個結論是否恰當,隨即補充了他懷疑的依據,你沒發覺席辭修也很守時么,陳述時間都精確到分鐘了! 其實,他想說的是,席辭修自稱其透過法租界當局內的法籍內線,才知曉七十六號的行動時間,以法國人的散漫作風,時間陳述上,應該習慣于使用大概或者之類的,而不是精確到幾時幾分。 是啊!太準確了!嚴淑英會意地點頭。 我們該挪窩了!謝振華鄭重地說。 好!嚴淑英欣然同意。 不過,你叔父名下的不動產,都不能去了。 那去哪? 有人安排的安全屋。 誰? 不該你知道的,你別問。謝振華的語氣變得有些生硬。 嚴淑英討了個沒趣,一聲嗯hellip;hellip;之后,就再無言語了。 二月十九日上午,李逸群夫人的堂妹,兼黃松鶴的老婆,哭訴上門時李逸群正在審徐克祥。 李逸群說東,徐克祥說西;李逸群說左,徐克祥說右。 四張牛皮縫合而成的皮鞭,抽在徐克祥的身上,就像抽在石頭上,神志不清的徐克祥渾然不覺痛,只知一味地傻笑,唱罷《華容道》,《挑滑車》又來了。 這樣費力不討好的審訊,直氣得李逸群七竅生煙。 正常人審瘋子,不瘋也瘋。 正下不了臺時,黃松鶴老婆的到來,給了李逸群一個臺階下,讓他從自導自演的鬧劇中抽出了身。剛自地牢中走出,進入高洋房的大廳,老遠,李逸群就聽到了嚶嚶之聲彼起彼伏,吵得他好不心煩意躁。 臨上樓去見黃夫人前,李逸群突然扭頭問秘書,她有啥事? 秘書隨口答道,老黃失蹤了。 就這事?李逸群嗤笑出聲,這事也歸老子管嗎,你讓她到福州路會樂里的長三堂子,找她家賊漢子去!(注:長三堂子,舊時上海高級妓院別稱) 據她說,這次老黃不是因嫖堂子失蹤的,而是被人綁架了hellip;hellip;下面的話,秘書覺得不說也罷,看李逸群黑著一張臉,只怕再說下去,就該觸霉頭了。 啥?你再重復一遍!李逸群有些氣急敗壞。 老黃被綁架了。秘書說完,本能地將身子向后退了退,過去的經驗表明,城門失火池魚定會遭殃。 你為何不早說!李逸群抬腳就踢人,卻踢了個空。他對秘書勾了勾手指,待秘書靠近后,狠狠踢了一腳,才覺得解了氣。怒氣稍平,才說,去,給我把烏若甫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