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別克車一直在法租界內打轉,每經一條弄堂,前面的別克車便會放慢速度,閃一次尾燈算作提示,然后才會加速,繼續前行。繞了半天彎子,別克車至霞飛路492弄口前慢了下來。這次,別克車的尾燈未閃了,緩緩地停了下來。 謝振華見狀,跟著停了車,但未熄火。 過了一會兒,一個禿頂中年人下了別克車,轉過臉,就朝謝振華的座車走了過來。 禿頂走到副駕駛座旁,拉開車門,一欠身鉆進了車內。 關上車門,禿頂打量了一眼謝振華,先開了口,你好!我是席辭修,戴先生可好? 你好,我是段東樓,戴先生很好,謝振華參照席辭修的句式作答時,不自覺間使用了化名。從這一刻起,在外人面前,爹娘賦予他的姓名,他是暫時不能再用了。 對從事地下工作的人而言,名字僅是個符號,要確認一個人的身份,須問代號。于是,席辭修又問道,我的代號是lsquo;斧子,你的代號是?問得是直接又干脆,一點起承轉合的修飾都沒有。 lsquo;干將!謝振華報了代號。 唔hellip;hellip;既有lsquo;干將,席辭修摸了摸光禿禿的頭頂,呵呵一笑,那就斷不可少了lsquo;莫邪。哈哈! 拿干將莫邪開玩笑,謝振華不認為這是什么幽默,戴笠當面賦予他干將這個代號時,并沒說還有個莫邪。起初,他認為是席辭修尋他開心,并沒放在心上,然而在心中細細一品,他覺得席辭修這是話里有話。從事他們這行的人,說話隱晦是一種習慣,喜歡直來直去的人不是缺心眼,就是別有用心。 話頭既是席辭修牽起,謝振華就少不得要求證,有lsquo;莫邪其人? 席辭修收起笑,很認真地說道,有啊,你剛才已和她見過面了! 哦,我知道了!謝振華悟道,lsquo;莫邪,是我的搭檔。 知道就好,出于在淪陷區地下工作的特殊需要,你們亦要成為生活上的lsquo;干將與lsquo;莫邪。席辭修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啥!?謝振華如受驚的兔子,身子猛然一顫。隨即,他想都不想,就搖起了頭,和她做搭檔可以,至于假扮夫妻,恐怕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你想違抗戴先生的命令?你也不掂量一下,你有幾個腦袋?席辭修變臉比翻書還快,剛才還是笑容滿面,頃刻間便虎起了臉,盯視的目光之中散發著危險的光芒,其中不乏兇狠之意。 謝振華并沒被嚇住,坦然地迎視了上去。 劍拔弩張! 一觸即發? 瞬間,僅瞬間而已。 席辭修倒先笑了,戴先生有意做月下老人,你還不領情?你要知道,由于抗戰,本團體之內,尚有眾多未婚情侶,想得到戴先生允許而結合,都還不成呢! 不是hellip;hellip;謝振華想解釋一下原因,突然間卻有口難開,他的身世是說不得的秘密,秘密就是秘密,只能自己知道。但不開口作一下解釋,也是不行的,他想到了一個相對比較委婉的托詞,我不近女色! 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席辭修眨了眨眼,嗤笑道,老弟,孔夫子都說,lsquo;食色者性也!你能免俗? hellip;hellip; 能不能免俗,謝振華自己心里清楚,他不想再就這個話題作延伸,說多了會壞事。 前思后想了一陣,謝振華輕聲嘆息道,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沒有!席辭修人如其代號,干脆利落地回答。 既如此,謝振華只有認命,從來小胳膊都擰不過大腿。 在內心,他有了計較:這下車伊始,戴笠就硬塞給他一個媳婦兒,那接下來戴笠還會有什么驚人之舉呢?難道那個女人是hellip;hellip;罷了,在暫且摸不清戴笠的真實意圖之前,還是靜觀待變吧。現在,最緊要之事,還是得弄清楚以后該在誰的節制下行事。有一點,他完全可以肯定,未來領導他的人,絕非是眼前的這位斧子;這人城府不深,藏不住心事,這樣的人,戴笠是決計不會委以重任的。 于是,謝振華不與之糾纏不清,直接發了問,我的上線是誰? 席辭修再次收笑,神色漸趨凝重,這,我不清楚!我只負責轉告你兩件事,一是關于lsquo;莫邪。二是關于電臺,在這輛車上有臺收發報機,是戴先生命我替你準備的。戴先生命你,到約定的聯絡時間,務必要發報與他聯系!另,你初至上海,老哥我沒別的東西可送你,就送你一些錢財傍身吧!席辭修從衣兜里,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放在了座位上。 席辭修開了門,并不急于下車,曖昧一笑,你知道怎么聯絡lsquo;莫邪嗎? 聞言,謝振華尷尬地一笑,十分誠實地回答,不知道。他剛抵上海,人生地不熟,如何會知道莫邪的聯絡方式? 呶,這是她的聯絡方式,席辭修將一張帶有香味的名片塞進謝振華手中,旋即抬手輕輕一拍謝振華的肩,老弟,人不風流枉少年,美色在前,望好好把握!哈哈!笑畢,席辭修面色凜然一肅,假戲真做,玩玩可以,可別動什么真感情,干我們這行的人,一旦有了真感情,只會誤事!望你們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