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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舒輕步繞來,行了禮,以耳語般的聲氣道:“公爺,公子待久了,方才已忍不住睡了過去,奴實在沒叫醒。” “好的,我曉得了。”薛沁芮頷首,打發她出了門。 怪不得這般的靜。 薛沁芮透過雪絹落地屏風靜靜地瞧去,榻上之人蜷縮在床榻一角,燭光映著他頭上還未摘下的頭飾,沉得叫他的腦袋別扭地歪著。 她便卸下了鞋,踩著白襪、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靠近撒了好些花生、棗子等硌人物什的床側。 衛羽軒的手枕在頰下,沒有蜷成拳,只是微微張開,好似爪子;兩只耳朵總像是緊緊地豎著,周身一有動靜便會左右動上一動。本要薛沁芮來揭的面紗已被他在睡夢中扯在了一邊。 薛沁芮緩緩地夠上他的發髻,一點一點地將簪子抽了出來,再將最沉的金冠一分一毫地挪離他的頭頂。 她扶著腰站直了身子,歇了口氣,端詳一番他身上鑲了珍珠白玉的婚服,俯下身去,只撿了床上的棗子些,替他脫了鞋,在床側端端正正地放好,便抱著自他頭上取下的物什與面紗走了出去,打算在側房將就一夜。 她本就不打算今夜去做那新婚時要做的事兒的。看著衛羽軒那兩只大約是草原星空賦予的眼,她哪怕想想,都覺得自己做了什么暴殄天物之事。 這事兒她昨兒夜里才反應過來,哪知今日這理由也忒好找了些。 衛羽軒豎起的耳朵此時動了動,睜開那雙亮晶晶的眸子,雙手一撐,身子立得直直的。他頭朝發出動靜的方向轉去,一眼便見到了屏風后要往側房走去的薛沁芮。 薛沁芮正糾結著去哪間側房過夜,便聽身后一陣敲擊地板的咚咚聲,轉身便見一雙亮閃閃的眸子目不轉睛地瞧著她。 “羽軒,”薛沁芮改口這般叫,還有些不大習慣,“快去睡吧。” 衛羽軒不走,垂眸瞧了眼薛沁芮手上的東西,一把將面紗抓了回去,要給自己戴上。 薛沁芮一頭霧水,卻候著不講話,看著他不會打結,胡亂將面紗的兩個角塞進他腦后的頭發里卡住。 “你這是做什么?”薛沁芮笑問。 衛羽軒走近幾步,下巴朝她抬了幾下,伸出一只手輕輕扯了扯面紗下垂的一角。 “你要我取下來?” 衛羽軒聽罷,便收了手,站著不動,滿眼期待地望著薛沁芮。 薛沁芮哭笑不得,將手上的東西放在一旁的桌案上,上前輕輕扯開他的面紗:“好啦,現在能去睡了吧?” 衛羽軒嘴角上揚,又扭頭透過屏風朝床榻處望去,挺拔的鼻梁被燭光勾勒出一絲初現雛形的英氣,叫薛沁芮看得有些呆。 她還沒瞧夠,衛羽軒便又轉過頭來,輕輕扯住薛沁芮的袖子,將她往里頭帶。 這孩子,懂得還挺多? 這下倒是薛沁芮局促起來了。她立在床前,盯著那張自己睡過幾夜的床發神,在兩個決定前徘徊不已,要不是聽見一旁絲綢的撕扯聲,她或許能幾個時辰一直不動。畢竟,若是靠站著不動便能跳過此處的選擇,她是非常愿意的。 幾顆珠子斷了線,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羽軒,快停下!”衛羽軒的婚服繁復無比,若是其他人穿了,一旦要脫下也要整上許久,何況是雙手還不太靈敏的衛羽軒。 薛沁芮微微嘆了口氣,忙去把住他的手腕,輕輕放下去,再蹲在地上,替他解了這已撕了條縫的衣裳。 “你呀,勁兒可真大。”薛沁芮笑著查看了番衣服上的裂痕。 “嗚~”衛羽軒咽喉里發出了聲。 “好啦,我說著玩的。”薛沁芮扶住他的雙臂,將他往榻上引。 衛羽軒順從地走過去,雙膝跪上榻,整個人縮成一團,腦袋埋進枕頭里,手伸過去刨了片刻,捧了什么東西出來。 薛沁芮本想待他上了床,便給他蓋上被子,尋個理由出去。見他合攏的手里好似有什么珍寶,她便暫時擱置了這個心思:“你手里是何物?可否讓我瞧瞧?” 衛羽軒抬首看著她講完,才又低下頭,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手,朝薛沁芮送去。 薛沁芮先是一驚,而后展開笑容:“這幾日,你一直護著它?” 原來不是衛羽軒懂得多,只是她自己想多了而已。 衛羽軒眨眨眼,向薛沁芮又挪動了些,唇抿著。 “一個人都沒有見過它么?” “嗚~”衛羽軒搖頭。 薛沁芮自他手心拿過項墜,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衛羽軒的臉:“謝謝你啊。” 衛羽軒嗓子里又是嗚嗚聲。他瞇著眼,用兩只手掌輕輕夾住薛沁芮的手,把臉往她手心繼續蹭了幾下。 薛沁芮兩只眼笑得彎彎,待衛羽軒放下她的手,又輕聲細語講了幾句,哄他睡下,便轉身去開了個匣子,要將項墜與那個裝撿來的葛衣用的匣子鑰匙放在一處。 “哎,你怎又起來了?”薛沁芮剛鎖好,便見衛羽軒起身下了床。 薛沁芮又是一嘆氣。 這孩子大抵真的懂得多。 還對婚儀上每件事都挺積極的,哈? “好啦好啦,我不走,”薛沁芮抱了床新被,吹熄了其余地方的燈,僅留了床頭一盞,哄著衛羽軒去睡覺,“喏,你蓋那床,我蓋這床,不會著涼。” 衛羽軒乖乖地縮回去,扭頭看著薛沁芮,好似生怕她又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