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窩在家中案前，奮筆疾書，眼中帶有倦色，他前幾日接了個活。

    今日便是交稿之日了，之前寫了幾篇，卻怎么都覺得不甚滿意。

    昨夜望著窗外的風(fēng)雪，忽而文思如泉涌，一提筆就停不下來。

    熬了一宿通宵，望著昨夜的成果，心中欣慰，正提筆抄錄之時，門外傳來了敲門之聲。

    在庶常館學(xué)習(xí)的庶吉士們，吃住都得自己解決，何為安在館選過后。

    便找了人伢子租了這處離翰林不遠(yuǎn)的城西青石巷的小院子。

    因?yàn)橄察o他未與人合租，上京城中物價貴，這小小的院子更是一月要三兩銀子，半年一付。

    好在他之前在老家時積攢了一些積蓄，到了上京城不久后又重cao舊業(yè)幫人寫代文章，手頭到還有寬裕。

    因家中清貧，何為安早在十三四歲時，除日常學(xué)習(xí)外，便是想著怎么賺錢。

    他幫書館做過抄錄，字畫，各種各樣的活計，書館掌柜知道他是府學(xué)的學(xué)生，知道他家貧。

    后來有次偷偷詢問他愿不愿意幫人代寫文章，不論哪個時代的文人學(xué)子們都是頗有傲氣的。

    而能考入府學(xué)的學(xué)生們更多是眼高于頂?shù)摹?/br>
    在他們看來自己心血所著的文章，若是交于他人署上他人名字。

    無疑于是在出賣自己的靈魂，羞辱自己的名節(jié)，是為所有文人所不齒的，要遭人唾棄的。

    何為安到不在乎這些，對于這種文人節(jié)氣，他向來就不認(rèn)同，人生在世，若是連自己和家人溫飽問題都解決不了。

    在他看來那讀再多書都白搭，他向來就是個務(wù)實(shí)之人，從不在乎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而且?guī)腿舜鷮懳恼卤瘸泩蟪暌獊淼母叨嗔耍黄恼聨變傻绞畮變伞?/br>
    當(dāng)然如果遇上主人滿意，有、出手大方的主，給幾十兩的人也大有人在。

    何為安當(dāng)即答應(yīng)了下來，掌柜說要先拿一篇他之前的寫的文章去給買主看看，覺得合適就會聯(lián)系他。

    掌柜同他說府學(xué)學(xué)生們的文章在世面上很是受歡迎的，后來那買主果然同意了。

    自那以后何為安一有空就會幫人代寫文章。

    到上京穩(wěn)定后，他多方打探，又開始了重cao舊業(yè)。

    不過這回要他做的隱蔽多了，中間特意轉(zhuǎn)手了幾趟經(jīng)手人。

    最后直接和他對接的更是他自己的人，畢竟他已經(jīng)入了朝堂，這種事萬一傳出去終歸名聲有礙。

    何為安放下手中筆，不知這都除夕了，誰會此時來找自己。

    和他關(guān)系交好的那幾位同期，兩位早已回了老家，一位家就在京中，可這除夕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出來尋自己。

    因老家在河?xùn)|比較遠(yuǎn)，而庶常館元宵過后就會開館。

    若是回老家一來一回時間根本就不夠，是以他留在了京中。

    他披上了外袍，快步走出過院中，打開大門。

    面前站了個年輕女子，手中提了個大大的食盒，面容清麗，身著賀府奴仆的冬衣，不遠(yuǎn)處還停了輛馬車。

    門剛打開，看到人后，雨霏便揚(yáng)起了笑臉。

    開口道：“何公子，奴婢是賀府的侍女，因今日除夕，聽聞您未歸家，奉我家主人之命，送些膳食過來，略表心意，還望您能收下。”

    說完把手中的食盒朝他遞去。

    何為安楞了一下，才接過食盒，雖心中還有些不解，還是微笑道：“晚輩謝過賀大人，勞煩姑娘跑一趟了。”

    “不敢當(dāng)，奴婢先回去復(fù)命了，公子安康。”

    雨霏曲身施禮后，便踏上馬車離去了。

    何為安看著手中的食盒，心中莫名，立了一會兒，才慢慢關(guān)上門回了房中。

    把食盒放在桌上，打開后，因食盒內(nèi)部裹著一層厚厚的棉布，菜竟然還是熱的。

    可見是剛做好就匆忙送了過來的。

    食盒上下共有四層，何為安一層一層打開取出里面的菜碟，竟足足有五個菜，帶一盅湯。

    還配了一碗大大的米飯砌的實(shí)實(shí)的。

    何為安看了眼這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白飯，心中忽然明白了過來，臉上爬上了淺淺的笑意。

    桌上還有自己昨夜囫圇下的只吃了幾口的面條。

    這會兒上面上漂浮的油都已經(jīng)凍成白色凝結(jié)在一起了。

    想著自己這幾日因?yàn)闆]有出去，隨便對付的吃食。

    這兒再看看桌上剛從食盒內(nèi)拿出來一看就是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膳食，頓時胃口大開，拿起筷子大口朵頤起來。

    安瀾院內(nèi)，剛用過早膳的賀明蓁見雨霏回來了，忙上前問她：“怎么樣了，他可愿意收下？有說什么嗎？”

    雨霏看著自己小姐著急的模樣，笑著回道：“我照小姐說的，何公子收下了，朝老爺致了謝。”

    賀明蓁也不知道今早起來為何會突然想起來，前兩日聽母親閑聊時說起何為安一個人在京中過年的話來。

    又想起弟弟之前說的他窮得連飯都吃不飽的話。

    當(dāng)時也不怎么的，想著今日是除夕了，還親自去廚房挑了好幾個菜，還壓了好一大碗白飯，讓雨霏送去給他。

    “我只是見他一人孤零零的在京中過年，覺著怪可憐的，你可不要瞎想了啊。”

    賀明蓁見雨霏笑吟吟的望著自己的模樣，不大自然的說道，耳根處有些發(fā)熱。

    “是，小姐心善。”雨霏認(rèn)同的點(diǎn)點(diǎn)頭，臉上笑意不減。

    賀明蓁見侍女的神情，更加窘迫了，腦子一熱，索性說道：“本來就是，況且我也和他已經(jīng)定親了，我對他好些也是應(yīng)該的，對，就是這樣的。”

    說著還自己點(diǎn)點(diǎn)頭，揚(yáng)起臉看著雨霏，眨了下眼睛，面上自若，耳根子卻紅了個徹底。

    賀明蓁從剛得知自己要嫁給何為安后，由起初的茫然。

    隨著時間的過去，慢慢也接受了自己以后要同這個出身貧寒，自己對他一無所知的陌生人往后共度余生結(jié)果。

    包括她前段時間和閨中好友小聚時，幾位姐妹話里話外為她以后要嫁這樣一個人感到惋惜不平時。

    那憤然的模樣，她自己心中卻無甚波動。

    雖然大家都說他很窮，可是母親給自己準(zhǔn)備的嫁妝，賀明蓁不過草草撇了一眼那單子，還是被驚到了。

    想著有自己的嫁妝，她和他以后的日子應(yīng)該也不會太難過吧？

    第6章

    何為安交完差后，看著街上琳瑯滿目的各種年貨，想了想，還是買了一些，回到青石巷家中時，已近傍晚。

    將院中上下里外掃除了一遍，已是暮色四合了。

    拿出早上賀府送來的膳食重新熱了一番后，獨(dú)坐桌前。

    屋外寒風(fēng)肆掠，屋里亦是清清冷冷。

    何為安在燭光的影影綽綽中對墻上映出的人影舉杯，第一次覺著一個人過年有些孤單。

    賀府中仆人們一早便得了主家的豐厚的賞錢，眾人臉上皆是一臉喜意。

    一入夜，早上剛高掛上的喜慶紅燈籠從府外起亮滿了賀府中的每一個角落。

    府中燈火通明，揮散了那鋪天蓋地的寒意。

    賀家眾人歡聚一堂，小輩們都收到了長輩們給的壓歲紅包，仆人們進(jìn)進(jìn)出出井然有序的在布菜。

    賀明博緊緊抱著懷中的紅包，高興的在堂中歡快的亂跑。

    興奮的嗷嗷直叫，玉嬤嬤緊張的跟在他身后，就擔(dān)心這位小祖宗一個不小心跌倒。

    寒冬臘月的額上竟還滲出細(xì)小的汗珠。

    屋內(nèi)炭火燃得足足的，暖意融融，賀明蓁嘴角帶笑，視線落在弟弟那歡快的身影上。

    回過頭和母親目光對上，見母親正一臉慈愛的看著自己，頓時燦然一笑，笑得眉眼彎彎的。

    建寧三十年的最后一天，在賀府中歡聲笑語中，吵吵鬧鬧的度過了。

    正月中，天一生水，隨著雨水節(jié)氣到來的，還有上元佳節(jié)。

    賀明蓁早早的便被弟弟纏磨著，帶他出來逛上元燈會。

    燈品琳瑯滿目，奇思巧技，賀家兩姐弟都看的目不暇接，街上人群熙熙攘攘，雨霏和雨雪緊緊護(hù)在主人身側(cè)。

    見一攤主前聚了許多人，賀明博拉了jiejie也去湊熱鬧。

    他個子小站在后面什么也看不見，依著人小左溜右擠竟一下就擠到攤前。

    明蓁見弟弟一下不見了，也慌張的朝內(nèi)擠擠去，剛看見弟弟，正欲拉住他。

    明博回頭朝他一笑，眼睛亮晶晶的，朝前一指，興奮道：“阿姐，你看那個小獅子花燈。”

    明蓁順著弟弟所指的方向，目光也一下被吸引住了。

    那一盞花燈通體雪白，以高巧技藝拼接而成的獅子燈。

    邊緣部位用明亮撞色修飾輪廓，高高掛著，隨著夜風(fēng)吹過，肢體擺動。

    尤其是頭部那雙大大的眼睛，因獅身晃動時，還會上下一下一下的眨巴著眼睛，栩栩如生，仿似活了過來一般，很是惹人喜愛，極是抓人眼球。

    這般精湛技藝，賀明蓁活了十六年也是第一次見到。

    圍在攤前的人群也多是沖著這盞獅子燈來的，不斷有人出高價欲買下。

    奈何攤主不松口，只言此燈不賣，只有能猜中那燈旁的謎底才開獲得。

    身旁報答案的聲音，此起彼伏，奈何攤主一直搖頭。

    明蓁望著那迷面上的字（口抹胭脂一點(diǎn)紅，任你萬里到西風(fēng)，骨也零零星星，皮也薄薄輕輕）打一物。

    心中暗暗思索，奈何能想到的那幾個可能的答案，早有人報出，均是不對。

    低頭望著看著弟弟的眼睛隨著那獅子燈眼睛一起眨巴，那渴求的小眼神，心中嘆息。

    又轉(zhuǎn)頭望向身后的雨霏和雨雪，見她們也是一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