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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傲天的金手指是我前任 第27節

    就因為這宿命般的過往,檀問樞當年?總是很有興致地逗她:“瀲瀲,你的家族和?我的家族,都是我親手滅門的,怎么會?這么巧?看?來咱們師徒倆當真是命中注定的緣份,你說是不是?”

    曲硯濃的回應是抄起他?桌上?的鎮紙,砸破了檀問樞的額頭。

    檀問樞意外極了。

    曲硯濃當時才十四五歲,剛剛筑基,當然沒本事傷到他?,但檀問樞并沒有躲,只是訝然地看?著?她拿著?他?的鎮紙,神色冷淡而煩躁,一把砸在他?腦門上?。

    他?那時大?約是很驚訝的,根本沒想到以她和?他?之間?猶如天塹的修為差距,她居然連一句調侃也聽不得?,敢于對一個?兇名在外的化神魔君砸出鎮紙。

    那悍然一擲中,究竟有沒有考慮過,檀問樞若是發怒,只需一個?心念就能讓她死得?不能更慘?

    但檀問樞確實沒有發怒,也沒有殺她,只是愣愣地盯著?她看?了半晌,倏忽間?發了一聲笑,越笑越樂,最后一個?人坐在那里樂不可支,笑得?暢然開懷。

    等他?好不容易笑完了,額角的傷口已然愈合,只剩下一點?殷紅的血,被他?隨手抹掉了,嘆口氣,“我實在是太?慣著?你了,看?你這個?臭脾氣,除了我,還有誰家能受得?了?”

    其實檀問樞說的也是實話,魔門的師徒關系和?仙域截然不同,并非以延續師門傳承為目的,更多的是一種聚斂勢力的手段,魔修并不在意自身的絕學被誰繼承發揚,也根本不需要建立傳承多年?的大?宗門。

    魔修收徒,往往只是需要一些趁手好用的下屬,因此魔修的師徒之間?尊卑明顯,像曲硯濃這樣敢于拿鎮紙砸破師尊的徒弟,放在別家簡直是難以想象的。

    檀問樞若對外說自己寵愛徒弟,至少在魔域是不會?有人反駁的。

    不過也就是這個?魔修中萬里挑一的好師尊,一邊嘆著?氣,一邊伸出手,笑意溫文,一下一下捏碎了她的手骨。

    那次僭越犯上?,讓她足足休養了三個?月才把傷養好。

    “你看?你,干嘛總是和?他?斗勁呢?”碧峽有個?為人低調內斂的盧師姐,在那里待了很久,親眼見證曲硯濃三四歲時被帶到碧峽、成為魔君的嫡傳弟子,對她有一點?照拂,在她頂撞檀問樞受罰后幫她治了一回傷,勸她,“他?就是那么個?惡劣的脾氣,最是心狠手辣的人,親手弒父弒母,拿滿門同族的命練功,惹他?做什么呢?”

    盧師姐給她換好藥,難得?很溫柔地摸摸她的頭,低聲說,“就算你恨他?,也別吃眼前?虧啊,你傻啊?當初檀問樞剛來碧峽的時候,不也對老魔君俯首帖耳、恭恭敬敬嗎?后來檀問樞殺老魔君的手段你也看?到了,忍一時之氣又怎么樣呢?”

    曲硯濃安靜地盤著?腿坐在床沿邊,看?盧師姐給她把傷口包扎得?像個?白粽子,等盧師姐松開手,站起身來看?她的時候,才硬梆梆地開口,“我的脾氣也很壞,我可以比他?更狠更瘋,憑什么要我忍著?,他?要么殺了我,要么就忍著?我。”

    盧師姐啼笑皆非,她一個?筑基小弟子,有什么資格叫檀問樞忍著??

    無非就是太?委屈了,破罐子破摔了。

    “孩子話。”盧師姐用力揉了揉她的腦袋,卻也沒再說下去。

    曲硯濃的眼眶卻倏然紅了。

    “我根本沒惹他?,是他?非要來惹我!”她硬聲說,“他?最好是直接把我殺了,否則不管他?怎么折磨我,我永遠也不會?認輸的,早晚有一天,我要讓他?死在我的手里。”

    盧師姐沒說話,只是嘆息地伸出手,點?了點?她的額頭。

    可也就是這樣悉心給她包扎傷口的盧師姐,一個?月后給她端來了一碗摻著?劇毒的藥湯,親手握著?一只白瓷湯匙,一口一口地給她喂了下去。

    “我給她的毒。”檀問樞和?易地微笑著?,“我答應她,只要她給你喂下去,我就賜予她能使?人接連突破三層修為的默穰丹,于是她就答應了。”

    “你還不知道吧?她也是自愿成為魔修的,當初剛來碧峽的時候,也是很有名氣的魔修。她對你很好吧?因為她有一個?女兒,后來她和?金鵬殿的人結了仇,那人把她女兒弄死了。大?概是看?到你,也想起她女兒了吧。”

    檀問樞總是想看?她哭的,他?好像永遠在等她情?緒崩潰的一天,那天他?微笑地看?著?她,似乎在等她恨之入骨地發瘋,暴跳如雷般發脾氣。

    但曲硯濃沒有發脾氣。

    她頰邊幾乎沒有一點?血色,唇色也發白,因傷重和?中毒而愈發清減,立在那里身形單薄如紙,好似風一吹就能飛遠,但她背脊挺得?筆直,神情?也沒一點?波動,只是緊緊地抿著?唇。

    “說完了?”她聽完,語氣僵冷地反問,“沒別的事我就走了。”

    檀問樞相當驚詫:“走?”

    曲硯濃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大?步流星,語調硬梆梆,“托您的福,回去養傷。”

    檀問樞大?約很想攔住她,讓她說個?明白,但坐在那里,到最后也沒叫住她。

    歸根結底,他?不相信她真如表面?那般無動于衷,他?一直等著?她忍不住來尋他?問一個?理由?——人總是不會?甘心的,即使?被背叛了也總是執著?于問一個?“為什么”,他?不相信她能免俗。

    但曲硯濃就是沒有問過,往后一天天、一年?年?,她一句也不問。

    “如果我見到她,我會?親手殺了她。”她冷冰冰地說起盧師姐,“你滿意了嗎?”

    檀問樞一次又一次意外,他?不太?相信地打量她,“是嗎?”

    “我從不以德報怨。”曲硯濃很冷淡地說,“誰要殺我,我就殺誰,這很讓你意外嗎?”

    “你盡管挑撥離間?好了,能說動誰都是你的本事。”她轉身,“我不在乎她為什么要殺我,人不負我,我絕不負人,可若是要殺我,哪怕她是去割rou喂鷹、救苦救難,我也要殺了她。”

    從那以后,盧師姐這個?人似乎被他?們一起遺忘了,再也沒人提起過,直到好些年?過去,他?們才依稀聽說盧師姐半步結丹后去了金鵬殿,行刺一個?金鵬殿的金丹魔修,可惜未能成功,被殺了,吊在尸林里風化。

    那個?金鵬殿的金丹魔修就是盧師姐的仇人,也是殺了盧師姐女兒的人。

    彼時曲硯濃已經結丹,聲名大?噪,聽說這件事后,她動身前?往金鵬殿,當著?一眾金鵬殿魔修的面?,親手將那個?金丹魔修斃殺,揚長而去。

    金鵬殿里魔修那么多,堪稱是魔域第一勢力,卻沒一個?攔得?住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硬接了一位元嬰修士的攻擊后全身而退。

    “她為了給自己的女兒報仇,就選擇殺你,你竟然還去給她報仇?”檀問樞聽說這事后,迷惑溢于言表,幾乎到了無法掩飾的地步。

    “誰說我是給她報仇了?”曲硯濃反問,“我是個?魔修,想殺個?人,需要理由?嗎?”

    檀問樞安靜了好久,可能不知說什么。

    “你殺了人就走,卻沒把她的尸體帶回來,這下金鵬殿的人可是要對她的尸體狠狠報復了。”他?試圖用另一件事來撬動她的心緒,故意說,“也許拿去喂狗。”

    于是曲硯濃很無趣地看?回去,神色沒有一點?波動,“你很無聊。”

    “喂狗就喂狗好了。”她無所謂地說,“我和?她有仇的。”

    ——哈哈!

    鎮冥關的浩蕩天門下,曲硯濃想到這里,忍不住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那時候檀問樞聽了她的回復,那一臉困惑到恨不得?打開她腦子看?看?里面?怎么想的模樣,她一想起就覺得?可樂。

    檀問樞大?約永遠也搞不明白,為什么她明明痛恨別人的背叛,卻又千里迢迢、不畏兇險地去金鵬殿給盧師姐報仇,為什么報完仇后又看?都不看?盧師姐的遺體就走了,半點?不在乎金鵬殿的人會?怎么處理——他?永遠也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恨還是不恨,記仇還是不記仇,有情?還是無情?。

    她恨,也不恨;記仇,也不那么記仇;有情?,可也已經忘情?。

    曲硯濃一直沒覺得?自己贏過檀問樞,她從小到大?的全部努力只不過是為了在他?面?前?不輸。哪怕后來她親手殺了檀問樞,仍然覺得?非常遺憾,因為簡單的死亡不夠。

    檀問樞就那么輕易地死了,沒有哪一刻活著?落到她的手里,經歷她所經歷過的痛苦,就這么輕易地被死亡帶走了,她甚至覺得?她輸得?徹徹底底。

    她唯一確信并堅定不移的勝利,只在于她這個?人本身,無論檀問樞怎么挑撥、如何誘導、何等折磨,她也活得?像個?人樣。

    魔修曲硯濃是個?有血有rou、有愛有恨、有欲望也有堅持的活人。

    啊……

    她立于天門之下,恍然一呆,竟有些茫然:這么說來,她現在連這一場也輸了?

    這兜兜轉轉一千余年?,倒是輸得?更徹底了?

    曲硯濃神色凝重地立在那里沉思。

    “仙君?”淳于純看?她說著?說著?又沉默,半晌也不動,等了半天,終于沒忍住,“仙君?”

    曲硯濃回過神。

    “他?雖然很看?重利益,但能讓他?看?得?上?的利益不多。”她慢慢地搖著?頭,“他?只是看?重利益,但并不貪婪,也不吝嗇,常常撕扇子作千金一笑。他?很喜歡拿別人的痛苦取樂。”

    她可以確定的是,千年?前?她曾親手斷送檀問樞的生機,將他?的軀體燒得?一干二凈,半點?灰也不剩。

    修士沒有來世,死即成空。

    如果戚楓真的和?檀問樞有關系、如果戚楓就是檀問樞,那后者又是怎么活下來的?為什么要來參加閬風之會?,當眾損壞鎮石,甚至于讓鎮冥關出現裂口?

    她的師尊是極惡劣,卻也極狡獪之人,既然大?費周章地擁有了重新涉足人世的機會?,有什么必要為了一場對他?而言像是家家酒般的比試,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讓絕大?多數人心懷抵觸的舉動?

    檀問樞想做什么?

    淳于純在那里絞盡腦汁地出主意:“既然是這樣,還是攻心為上?。這人有什么特別在意或者討厭的人或事嗎?”

    曲硯濃想了想,“我。”

    檀問樞是在意她的,這點?毋庸置疑,他?這一生再沒有像傾注心血在她身上?那樣對待別人,從教授修行的角度來說,他?是稱職的,只不過她并不在乎,也不領情?。

    當魔修就是這點?好,管什么恩恩怨怨、仁義?道德,她想愛就愛,想恨就恨,檀問樞就算掏出心來給她,她也只會?給他?踩爛。

    淳于純一下子哽住了。

    她總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這是仙君的什么人啊?似乎十分親密,卻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她不會?被滅口吧?

    “那,您就……別理他?了?”淳于純試探著?問,“要不這樣,您先對他?好,然后再狠狠地傷害他?,讓他?意識到您在玩弄他?,他?必然會?感到恥辱和?憤怒的。”

    曲硯濃微微睜大?眼睛看?淳于純。

    “我要先對他?好?”她被逗笑了,“這是折磨他?,還是折磨我啊?”

    “太?麻煩了。”她興致缺缺地說。

    愛已淡忘,恨也不濃烈。

    她只是常常覺得?很煩,卻又不知道自己在煩什么。

    “見面?多給他?兩腳吧。”她隨口說。

    踩斷骨頭的那種。

    淳于純明白自己猜錯了。

    原來仙君對那人并沒有感情?,折磨真的只是折磨。

    為了亡羊補牢,淳于純補充,“仙君,還有一種辦法,那人若有特別厭惡的人,您可以對其嘉許示好,也不必費什么心思,只要讓人知道您在意對方就可以了。”

    曲硯濃想不出檀問樞有什么討厭的人,以檀問樞的實力和?脾性,只有別人討厭他?的份,他?若是反感誰,那人多半就該直接死了。

    她不甚在意地點?了下頭,要撇開話題,卻又忽然福至心靈:

    檀問樞很厭恨衛朝榮。

    在她曾經擁有過的所有朋友或親近之人中,衛朝榮是唯一一個?不曾動搖、不曾背叛的,直到他?死在冥淵下,他?也沒有一次對不起她。

    若不是有衛朝榮,夏枕玉大?約也不會?對她伸出橄欖枝,沒有上?清宗這個?歸宿,她也不會?下定決心毀去魔骨修仙,徹底離開碧峽。

    如果這世上?沒有衛朝榮,也許她永遠也不會?離開碧峽,在漫漫歲月里被檀問樞殺死,又或者上?演檀問樞對待他?師尊所做的那一套,晉升化神、弒師,成為新的碧峽魔君,讓世事恰如輪回。

    那才是檀問樞能接受的未來。

    曲硯濃微微挑起眉。

    方才戚楓對富泱下手很有分寸,只是毀去富泱填換的鎮石,可對待申少揚卻下手極重,甚至致使?艮宮崩裂,這么明顯的差別,有些古怪。

    當時在隴頭梅林的比試,戚楓和?申少揚并不在同一組,申少揚比試時,戚楓是能在閬風苑里通過周天寶鑒看?到的。

    申少揚在隴頭梅林擊退暗藏的第三人時,隱約和?衛朝榮的刀式有七分相似,她一眼就能認出來,別人會?不會?也聯想到了?

    如果這兩件事真能聯系到一起……

    曲硯濃靜默了片刻。

    “不會?吧,師尊。”她古怪地想,“你不會?這么玩不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