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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傲天的金手指是我前任 第10節

    “這小子可算是要栽了。”他不無幸災樂禍,“上清宗的天羅地網符可是當世絕學,祝靈犀被稱為‘小符神’,使出來的天羅地網符可謂同階無敵,能在筑基期橫著走。這個申少揚居然敢直接踩上去,等著出局吧。”

    淳于純下意識地瞥了胡天蓼一眼。

    其實這個小心眼說得沒錯,申少揚之所以會中招,根本原因是他毫無防備地踩在了對手祝靈犀提前布置下的天羅地網符上。

    祝靈犀是上清宗精心培養出的天才,申少揚若真如他自己所說,只是個無師承的散修,那他被祝靈犀淘汰出局也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明明胡天蓼說的都是對的,可不知怎么回事,從這小心眼嘴里一說,淳于純莫名就覺得……倒也未必吧。

    曲硯濃支頤坐在首位,興致缺缺,卻不知怎么回事,脫口而出是謔語,“再強的符箓,也不過是一刀的事。”

    “要是一刀不夠,”她說著,語速漸漸慢了下來,若有所思,一點恍惚,“那就兩刀。”

    她說完,自己先怔住:這話好像是她從別人那里聽來的。

    胡天蓼被她噎得說不出話,張張嘴要還口,可目光落在她瑰麗眉目,想起眼前人究竟是誰,又硬生生把話給咽下去了。

    惹不起,惹不起。

    可把胡天蓼給憋屈壞了。

    淳于純卻從這突兀的一句里品出別樣意味:曲仙君并不用刀。

    倘若只是隨口戲言,也該說順手常用的法寶。

    所以為什么是刀?

    曲硯濃恍然:因為衛朝榮用刀。

    這話是從前她聽衛朝榮說的。

    衛朝榮大概算半個上清宗弟子,可他確實不擅長符箓,一如其他普通修士,半懂不懂,現成的符箓到手能催發,多余的就不會了。

    曲硯濃曾問他為什么,他就說,符箓對他而言沒什么用。

    她再問下去,他就說出了“再強的符箓也不過是一刀的事”這句話。

    其實那時候他們歡愛歸歡愛,疏離也是真疏離,起碼曲硯濃并不很信任他,她不相信任何人。如果哪天衛朝榮帶著上清宗同門伏殺她,她大概也不會很吃驚,又或者她從一開始就認定他早晚會背叛,只是在等待他背叛或她厭煩的那一天到來。

    她對他沒有任何幻想,所以那時聽他語調平平地說出能叫符修聽了想打人的話,一邊笑得誤把他衣襟邊的系帶扯斷了,一邊又總忍不住疑心他是不擅長符箓便要貶低符箓,借此來挽回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直到很久以后,衛朝榮為了救她身死道銷,永久長眠于冥淵之下,她毀去魔骨,從毫無靈氣的凡人開始修仙,短暫寄居于上清宗,有意無意觸及他的過去,她才慢慢意識到,他說的也許是心里話。

    也許衛朝榮在她面前說過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話。

    她用了很長時間后知后覺,又耗費了更加漫長的歲月去消化這個發現。

    不過這都沒什么意義了。

    晉升化神后,一場道心劫就將一切都抹去,比當初更空白。

    曲硯濃微微發怔。

    她像是忽而想起什么一般,抬起手,捋起衣袖,露出一截纏在腕間的紈素,在紈素的末端系著一枚小小的方印。

    印石如含水墨江山,朱文赤字,只刻了一個“玄”字。

    淳于純和胡天蓼見曲硯濃說著說著便陷入思索,轉眼又從袖中取出一枚不起眼的印章,既莫名其妙,又難免好奇,不約而同地隱晦打量起那枚印章來。

    不打量則罷,這一細瞧就叫人心里一驚——

    他們眼中分明看見曲硯濃把玩著一枚精巧方印,可神識中竟根本察覺不到那一枚方印的存在。

    就好像曲硯濃手中空無一物,把玩著一團空氣。

    曲仙君就在眼前杵著,誰也不敢大動干戈地查驗,只能偷偷摸摸地打量,任這兩人怎么觀察,也探查不出那枚方印的存在。

    ——這絕不是什么平平無奇的印章,必然是一件能令世人瞠目艷羨的絕世神器。

    可五域四溟的神器本就不多,每一件都赫赫有名,曲硯濃拿出的這枚方印卻與傳聞中的那些神器都對不上號,無論是胡天蓼還是淳于純都猜不到。

    反倒是偷偷摸摸打量曲硯濃的神色,叫兩人心頭生出聯想。

    有傳言說,曲硯濃仙君之所以勞心費神地研究起乾坤袋,做出簡易版乾坤袋大肆售賣,并不是為了惠及普通修士,而是因為她有一件冠蓋天下的神器無法被收納進乾坤袋中。

    為了制成一個能收納神器的神品乾坤袋,她才會苦心孤詣研究,在此過程中順手研究出了簡易版乾坤袋的制法,教給山海域的煉器師們,又令滄海閣統籌售賣,這才有了今日鼎鼎有名的山海域乾坤袋生意。

    ……怎么說呢,世人將“曲硯濃”這個名字本身賦予無與倫比的傳奇色彩,那完全就是順理成章。

    哪怕胡天蓼再怎么腹誹也不得不承認,有些人生來就是一樁傳奇。

    總而言之,曲仙君真正想制成的神品乾坤袋,至今仍未制成,反倒是隨手為之的簡易乾坤袋生意如火如荼。

    看見曲硯濃手中把玩的這枚方印,胡天蓼和淳于純都是若有所思:

    莫非這枚方印就是傳說中的那件無法被任何乾坤袋收納的至寶?

    ——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她怎么隨手拿出來的都是至寶啊?

    曲硯濃沒有看他們。

    她垂眸凝望著手中方印。

    它叫“玄冥印”,本是一對兩枚,分為玄印與冥印,彼此可以感應對方的方位,是與天地伴生的魔道至寶,千年前接連引來兩名魔門化神修士覬覦。

    她那時才元嬰初期,懷璧其罪,被其中一名化神魔君追殺,命懸一線,衛朝榮趕來幫她,可他自己也只是元嬰初期。

    隔著千年修行,他們在化神修士面前是如此弱小無力,只能用盡力氣逃、逃、逃,亡命求活,直到渾身上下再也榨不出一點力氣。

    衛朝榮提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他拿出一個乾坤袋,讓她試著把玄冥印收入乾坤袋中。

    他拿出的不是后來由她簡化后的劣質品,而是無論放在何時何地都稀世罕有的真正至寶乾坤袋。乾坤袋能隔絕神識查探,連化神修士也無法探查乾坤袋中容納的東西。

    可乾坤袋這種法寶無論品階高低,能容納的東西都是有限的,玄冥印這種至寶已超越了那只乾坤袋所能收納的上限,曲硯濃只勉強將玄印塞了進去,乾坤袋便險些崩毀,再也容納不了冥印。

    只能收納一枚有什么用?

    衛朝榮反倒很平靜。

    他像是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說:你帶著玄印走,乾坤袋能支撐一段時間,梟岳沒有分形化影術,只會挑一個人追。

    曲硯濃問他:乾坤袋給了我,你怎么辦?

    衛朝榮的回答很簡短:我還有一個。

    他頓了一下:我帶著冥印走一段,引開梟岳,然后再收入乾坤袋。

    他說他還有一個乾坤袋。

    曲硯濃是個很多疑的人。

    她不信任任何東西,也不信任任何人,即使那時她和衛朝榮已經認識了很多年,巫山云雨、顛鸞倒鳳,哪怕他們曾數次生死同往,她仍對人性毫無信任。

    記憶里,她一句話也沒說,一反常態地安靜,默不作聲地望著他帶著冥印走到巖xue邊緣,一半天光映照,顯得他背影高大寬闊,格外堅毅挺拔。

    她忽然問:既然你有兩個乾坤袋,我們還用得著分開走嗎?

    既然乾坤袋能隔絕神識查探,兩枚方印分別收入袋中,他們自然便安全了,何必多此一舉?

    衛朝榮在巖邊停下。

    他站在那里沒動,像是頓了一下,可沒回頭,向前邁步,融入天光。

    她把乾坤袋攥緊了,沒出聲,無言注目他背影消逝。

    那是他們此生最后一次相見。

    第10章 隴頭春(五)

    曲硯濃握著玄印,不知怎么的,竟空洞洞地笑了一聲,把淳于純和胡天蓼嚇了一大跳。

    是那種被逗樂的笑,忍俊不禁的,好像想到了什么笑話。

    可偏偏空洞荒蕪,冰涼涼的,像晚秋的冷雨。

    ——這是想到什么事,才會忽而發笑啊?

    曲硯濃沒搭理他們。

    說來也很荒誕,在那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她一直懷疑衛朝榮最后撒謊是為了騙走她一枚冥印,就連他陪她亡命天涯、生死一線的行為,也叫人懷疑是不是為了博取她信任。

    這種懷疑怪無情的,可曲硯濃一直是這么個人,魔修都這樣,而她是個中翹楚。

    她的懷疑有很多道理。

    衛朝榮來得太快、也太毫不猶豫,好像忘記了他自己和梟岳魔君有仇、忘記他這些年一直避著梟岳走,他和她跌跌撞撞亡命奔逃,也沒說過一句“你把玄冥印丟掉吧”,他了解她的過去和性情,他知道她寧愿帶著玄冥印去死,他想讓她如愿以償地活著。

    “吃過那么多次虧,上了那么多次當,你怎么還不長記性?如果有人讓你覺得好得不像真的,那就說明他另有圖謀。”師尊檀問樞笑她,“真有人會為另一個人奮不顧身嗎?就算真的有,你憑什么覺得會輪到你呢?”

    “瀲瀲,人總是死于對旁人的幻想。”

    “……怎么只有一枚玄印?冥印呢?說!”

    “——你明明懷疑他,卻還是把冥印給了他?我看你是瘋了!”

    她也覺得她多半是瘋了。

    直到幾個月后,那時尚未晉升化神的夏枕玉找到了她,告知她,衛朝榮在梟岳魔君的追殺下逃亡冥淵,最終帶著冥印葬身于森羅冥淵之下,尸骨無存。

    他根本沒有第二個乾坤袋。

    衛朝榮是真的想救她,粉身碎骨也不怕。

    他帶著冥印葬身在化神修士也不敢深入的冥淵之下,從此再不會有人能拿著冥印感應她手中玄印的方位,只要她不在化神修士的探查下,即使她從乾坤袋中取出玄印,也將永遠安全。

    他確實騙走了她一枚冥印,可他也為她保住了一枚玄印。

    “徊光也算我半個徒弟,既然他是為你而死,我干脆也全了這段緣分,你和我回上清宗吧。”那時夏枕玉輕嘆一聲,瞥見曲硯濃的神情,忽然了悟,“你是不是根本不信他?”

    不必曲硯濃回答,夏枕玉已明白了答案,她沉默片刻,一板一眼地說著,“你們魔修果然涼薄。”

    后來曲硯濃確實跟著夏枕玉去了上清宗,自毀魔骨,從頭修仙,直到她晉升化神,在仙魔之戰里親手誅殺當初追殺過她的梟岳魔君。

    她心里一直有疑竇難解,念念不忘,怎么也想不明白:衛朝榮到底圖什么?

    他為她搭上一條命,甘愿粉身碎骨,究竟是為什么?

    到底為什么?

    她一直想不明白,又或者早就明白了,只是不敢信。

    很多年、很多年,她總是不愿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