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薇翻了個白眼。

    就這出息！

    “你呢？”葉連江拿胳膊肘碰碰她，“你有什么打算？”

    彌薇想了想，搖搖頭，“就好好過日子唄，陪陪父母，自己的小工坊認(rèn)真打理起來……我?guī)熓暹€邀請我去幫他帶課……就這些了吧。”

    葉連江覺得她說的太輕描淡寫了，而且關(guān)于以后的打算里，竟然都沒有提到他。他們好歹也算是經(jīng)歷過生死的朋友了吧？

    “對了，有個事兒我要跟你道歉。”葉連江臉上露出幾分躊躇的神色。這是經(jīng)榮昊提醒他才想起來的一樁舊事，不是什么大事兒，但等魏昭儀的審訊結(jié)果出來，這事兒大概就要露餡了，所以榮昊提醒他主動去坦白，爭取個寬大處理。

    彌薇果然被他的話吸引住了，“跟我道歉？”

    葉連江誠懇的看著她，“當(dāng)初我找上你的時候，你對我一直很抗拒，不相信我的話，也不肯答應(yīng)跟我合作。后來我就想了個招兒……”

    他撓撓臉頰，露出一點(diǎn)兒罕見的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找榮哥幫忙，讓他的助手客串了一把匪徒。你去找李思彤那次，撞你們車的人就是他……”

    彌薇一下睜大了眼睛。她想起了在去機(jī)場的路上遇到的那輛停在路邊的越野車……

    “你個王八蛋！”彌薇一巴掌糊了過去，被葉連江靈巧的躲開了。

    “別激動，別激動，”葉連江一邊躲一邊還大呼小叫的賣乖，“哎呦，別使勁兒呀，當(dāng)心拉扯到傷口……”

    兩個人一個追，一個躲，誰也沒注意到容慧拎著一袋水果剛從樓下上來。她看著兩個人大孩子似的打鬧，搖搖頭笑了起來。

    沉默了這么久，她的女兒終于又活回來了。

    彌薇出院回家的前一天，她終于見到了羈押中的魏昭儀。

    這個一貫以來都以光鮮形象出現(xiàn)在人前的驕傲的女人，如今卻頭發(fā)蓬亂，臉頰看上去也有些浮腫。她的眼皮耷拉著，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樣。

    彌薇在她面前坐下的時候，覺得自己頭一次注意到她的老態(tài)。她的眼角有皺紋，頭發(fā)也有一多半兒都花白了。

    “魏姨，”彌薇無聲的嘆了口氣，“我明天就要回家了。”

    魏昭儀眼神飄忽，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沒有感知。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你為什么要來這里了，”彌薇說：“因?yàn)檫@里是瓦幫走私線路上最重要的一個中轉(zhuǎn)站，也是入境之后的第一個中轉(zhuǎn)站。守住了這里，就相當(dāng)于守住了瓦幫在國內(nèi)的整條生意鏈。”

    魏昭儀的腦袋微微的晃蕩，嘴里含含糊糊的哼起歌來。

    “我也知道了你為什么要跟魏冬放不死不休。因?yàn)槲憾柕恼{(diào)查引起了瓦幫舊部的不滿，趙青松明面兒上逼著你同意給冬陽哥一點(diǎn)兒教訓(xùn)，以平息這些舊部的怨氣。但他背地里卻是魏冬放的人，他們一開始的打算，就是要了冬陽哥的命。”

    魏昭儀閉上眼睛。

    彌薇慘然一笑，“你大概一直在恨著魏冬放吧。可我卻覺得，害死他的人，就是你。你承諾撫養(yǎng)魏冬放，并將許鷹的財產(chǎn)保管至他成年……你的財富都是因?yàn)檫@個承諾而來。但在魏冬放成年之后，你卻要食言。”

    魏昭儀的臉頰微微抽搐起來，神色猙獰。

    “要不是你的貪婪，魏冬陽何至于被人這樣害死？！”彌薇的眼淚流了下來，“你不但害了他，還害了他的愛人和孩子，就因?yàn)槟惆呀疱X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比你兒子都重要，老天才會從你這里收走了你兒子的命！”

    “你胡說！你胡說！”魏昭儀一下子瘋狂起來，整個人撲到了桌面上，像是要隔著桌面去抓撓彌薇的臉，好讓她停下來。

    一旁旁聽的女警連忙沖過來，試圖制服她。

    彌薇也受了驚嚇，有些驚慌的站了起來，向后退開了幾步。她有些悲哀的看著魏昭儀像一個真正的瘋子似的大吼大叫，還拿自己的腦袋去撞桌面，撞的淚流滿面也不肯停下來。

    這一瞬間，她對這個女人終于有了那么一點(diǎn)兒的了解。

    在這個冷漠的世界上，她沒有真正關(guān)愛她的親人，她的父母剝削她，她遇到的所有男人也在剝削她，于是她只能化身為獸，豎起全部的尖刺去對抗這個可怕的世界。

    她不愛她的父母兄弟，不愛她遇到的男人女人，唯有她親生的孩子，得到了她深埋在冰川與巖漿之下的所有溫情——魏冬陽的存在，就是她在這世間唯一的救贖。

    可惜，這珍寶也因?yàn)樗氖д`而失去了。

    于是，她就徹底瘋了。

    這個時候，海州的生意、金錢，對她來說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報復(fù)魏冬放，毀掉他手里的這條生意鏈。于是她毫不遲疑的拋棄了海州的一切，帶著自己的親信跑來了這個邊境小城。

    其實(shí)，早在魏冬陽死去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瘋了吧。

    會面的時間不足一刻鐘，但彌薇卻覺得過了很久很久。她走出很遠(yuǎn)了，仍然能夠聽到魏昭儀歇斯底里的哭叫聲。

    走廊里光線很暗，她的哭叫聲就回蕩在這黑暗里，宛若地獄里傳來的最悲切的哀嚎。

    有那么一個瞬間，彌薇覺得自己也變成了地獄里游蕩的孤魂，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xì)胞都被這哭聲浸透了。

    她甚至生出了幾分蒼涼的恐懼感，仿佛這黑黢黢的走廊沒有盡頭，她被困在里面，再也出不去了。偶爾房門開闔，進(jìn)出的人也都面容模糊，仿佛跟她隔著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