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經(jīng)濟市場開始崛起，下海經(jīng)商的人越來越多，所有人生活也隨之改變震蕩。

    到了初二下學(xué)期。

    楊蓉蓉家也分到新房子了，她家原本前兩年就可以有新房子，但一來是好幾個房源都在三生活區(qū)，楊毅莊淑芬覺得上班孩子上學(xué)都太遠了，二來那時楊蓉蓉就想住筒子樓，不想鐘睿耀每年回來見不到她，每次心里還暗暗祈禱：不要搬、不要搬。

    但這次，廠里分的房子特別的好。

    是新建的新戶型，樓層是二樓，朝向也好，對面是莊淑芬辦公樓的一位科長，上下左右鄰居也都是有點來頭才能分到這里的房子。

    楊毅、莊淑芬給楊蓉蓉做思想工作。

    “就算搬走了，二生活區(qū)離筒子樓也不遠，騎個自行車一下子就回來了，有了新房子還是可以繼續(xù)邀請鐘睿耀來家里做客的。”

    兩人勸了楊蓉蓉好一會，楊蓉蓉知道，搬家這種事是不可以讓父母為難的，就算自己心里失落，也不可以表現(xiàn)出來。

    她祈禱著：鐘睿耀，今年暑假你可要快點回來，不然你就見不到我了。

    初二結(jié)束。

    楊蓉蓉的爺爺楊德清去世，全家人一片兵荒馬亂悲慟萬分，在所有人眼中爺爺楊德清才六十來歲，人生遠遠不止這個盡頭。

    楊蓉蓉渾渾噩噩地跟著大人們奔赴回去。

    爺爺?shù)陌У績x式在學(xué)校大禮堂舉行。

    盡管已快放假，但是偌大一個禮堂還是擠滿了全校師生，大家自發(fā)地穿著黑色衣服，人頭挨著人頭，黑壓壓一片肅穆。

    爺爺?shù)撵`柩擺在禮堂前方。

    重要代表們上前致辭、送出白菊，石歡堂姐在旁邊撕心裂肺，正掙脫大人的拉扯想往爺爺那邊撲，楊蓉蓉早已流過很久的淚，整個人眼前發(fā)黑一直往下跌。所有的聲音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死亡是這么近，又是這么可怕。

    楊蓉蓉在淚水朦朧中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

    禮堂肅穆莊重，啜泣地壓抑聲。

    但她同時又在學(xué)校師生臉上看到哀傷、尊重與緬懷。這些都是爺爺?shù)膶W(xué)生。他們都被爺爺教導(dǎo)過，楊蓉蓉想，倘若死亡有意義，那么它還有一種意義是偉大。

    夏季快結(jié)束了，鐘睿耀還是沒有回。

    楊蓉蓉新家快裝修好了，父母每天去新房子那邊監(jiān)工，楊蓉蓉就站在走道的爐子前給爸爸mama做飯，讓他們回來有飯可吃。

    莊淑芬：“幸好有女兒給我們做飯，不讓我們回來還要燒菜，幾累哦。”

    楊毅在那邊也弄得黑汗水流。

    爺爺去世，奶奶心情不太好，楊家子女商量著輪流把奶奶接去住一段時間，奶奶這段時間先住大姐楊韻和石虎那，兩人開著車子把奶奶接過去了。

    大家心里還是壓著一片陰影。

    晚上楊蓉蓉去游泳池游，黑洞洞的泳池人泡進去好像就可以把那些悲傷與思念藏起來，楊蓉蓉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釋放悲傷的好方法。

    她在中水池游慣了，好幾年沒去過淺水池，可就是那一天，她突然念頭一閃，順著淺水池的□□下去，在池子中玩了一會，她突然瞥見兩個少年。

    一個自然是鐘睿耀，還有一個是她小學(xué)的一個同學(xué)。

    兩人好像認識的模樣。

    楊蓉蓉確認了半天，終于確定——那人就是鐘睿耀！

    為什么鐘睿耀回來了，卻不找她？！

    是不是知道她不會來淺水池，所以故意在淺水池躲著她？

    楊蓉蓉一下子千頭萬緒，有塊石頭壓在心里。

    鐘睿耀和那個少年很冷地看了她一眼，那個少年抓過鐘睿耀的手腕，示意他往別的地方游。

    楊蓉蓉朝他們背后喊了一聲。

    “鐘睿耀——”

    第121章 你們

    游泳池的水從未這么冷、這么黑過。

    旁邊巨大的打光燈高高亮起來, 通射在整個夜幕池水之間。

    波浪翻著冰冷的碎光。

    楊蓉蓉望著鐘睿耀的側(cè)影快要落淚。

    這個夏季過得好難。

    爺爺去世了，邵泓哥哥不在，爸爸mama忙著房子, 她一個人在筒子樓孤零零, 鐘睿耀回到崇城卻避而不見。

    燈光大塊大塊打下來。

    池水被照得透亮，剩下的是黑暗。

    她把臉藏在巨大黑影里。

    要是鐘睿耀就這樣離去，那就這樣斷了吧。

    她再也不要等他了。

    期待一個人的歸程是很苦的。

    少年拉著鐘睿耀的手腕，往前走了一步, 鐘睿耀停在泳池里不動了, 對方望著鐘睿耀，倏然滿臉怒氣, 竟沖鐘睿耀發(fā)火。

    “不是說要陪我走完最后的日子嗎？”

    “你竟然為她停下來！”

    對方怒氣沖沖瞪著鐘睿耀，又瞪向楊蓉蓉。

    周圍正在游泳的人沒想到這個少年怎么暴躁，皆嚇了一跳, 大伙趕緊遠離這個人身邊。

    看著就不像好惹的。

    少年的眼神很兇又很絕望。

    楊蓉蓉被瞪得在水里打了一個寒顫, 她從沒跟男生吵過架，不知道如何該處理，后怕地往邊上退了一步。

    三個人隔著池水。

    其他人離他們這空出的一些空隙。

    至始至終, 鐘睿耀始終沉默著。

    少年瘦削的臉上垂著水滴，肩胛骨流暢，或許是夜晚，他的臉龐在泳池中大部分浸在黑暗里, 明暗分界, 他的身形愈發(fā)修長泡在透明的水里，只有小部分被光照著。

    楊蓉蓉陡然之間有種自己從未認識鐘睿耀的陌生感。

    現(xiàn)在的鐘睿耀是完全陌生的。

    楊蓉蓉逐漸想起來了。

    那個少年叫陳才, 就在她小學(xué)隔壁班，之所以有印象, 是她們小學(xué)兩個班級的小學(xué)生一起經(jīng)常做外面花壇那一大塊地的大掃除。

    陳才性格出了名的野，調(diào)皮搗蛋，常惹老師同學(xué)生氣，他們班都久違大名。

    有次楊蓉蓉、盧文銀、尹浩、余璟他們一起拿著大竹掃帚掃外面水渠落葉，不巧撞見陳才被罰到教室外面。

    書包、書都被丟出來了。

    “還陳才——成棺材。”

    當(dāng)時他們幾個小學(xué)生撞見這個場面，小肩膀都縮得一抖，大家互看了一眼，覺得好嚇人。

    反倒是陳才，一臉的不在乎，撿起書，往歪歪鼓鼓的書包里一塞。

    他手一勾書包，走了。

    事情已經(jīng)過去幾年。

    楊蓉蓉沒想到會在現(xiàn)在這個情景下重逢，在此時此刻想起這段往事。

    陳才想勾住鐘睿耀手腕。

    鐘睿耀沉默著，腦袋輕輕搖了搖，從水里一游，頃刻間游到了楊蓉蓉那。他就站在她身邊，像是道歉，又像是沉默不語。

    楊蓉蓉難得見鐘睿耀如此寡言少語。

    平日任何時候鐘睿耀都是最懂大人的心思、口才最好的那個人，現(xiàn)在他卻沉默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楊蓉蓉漸漸想起來。

    “前段時間，捐款……”

    期末考試之前，學(xué)校突然號召全校師生捐款，有一名學(xué)生得了白血病要花很多錢動手術(shù)，積極動員大家為同校同學(xué)捐款。

    那個年代白血病是十分可怕的病。

    楊蓉蓉小時候曾陪奶奶看過一部日本電視劇《血凝》，山口百惠主演的，當(dāng)時楊蓉蓉陪著奶奶一起感慨：白血病為什么要發(fā)生在山口百惠這樣純潔而堅強的少女身上？

    得知學(xué)校有同學(xué)得了白血病，楊蓉蓉當(dāng)時把自己所有存的零花錢都捐了。

    全班五十、一百、二百捐了不少。

    池水中的陳才雙手猛砸水面，忽然面目猙獰變得更激動，朝著楊蓉蓉鐘睿耀憤怒嘶吼。

    “你們捐的那點錢算什么！那么少！還不夠我手術(shù)費！”

    游泳池其他人紛紛看過來。

    被他的話語震到了。

    池水有點冷。

    鐘睿耀從旁邊慢慢握住她的手。

    她轉(zhuǎn)過頭，鐘睿耀低著眸。

    臉上有一點哀傷。

    他望向自己，緩緩的，對她搖了搖頭。

    像是在示意自己：讓陳才發(fā)泄。

    那邊的少年又絕望又壓抑著爆發(fā)，突然砸向水面雙手抱頭對著水里哭喊：“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我才十四歲……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是我！”少年像一條瀕臨垂死的魚掙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