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它還沒來得及啄幾下，惡魔百貨的大門就第三次被撞開，嚇得笨笨扇了扇翅膀，差點飛起來。

    摔進來的是個一身狼狽的男人，他渾身都是傷口，倒在地上半天才抬起頭。

    被打斷了動作的報亡鳥冷眼看著這個人類，琥珀色的眼珠泛著無機質的光，它的喙鋒利得像一把刀，羽毛比夜還黑，泛著一種說不清的虛無感。

    這是一只絕對不會存在于人間的鳥。

    男人看著報亡鳥，怔了一會兒，后知后覺地抱著頭，失聲痛哭，這是死里逃生的淚水，他終于擺脫那個怪物了！

    笨笨眨了眨眼，重新飛回了收銀臺上。

    “咕咕嘎呱。”它說。

    男人顯然沒有聽懂笨笨的鳥語，他還抽噎著，便四肢并用地爬向了收銀臺，哽咽道：“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您想要什么都可以，救救我吧！”

    報亡鳥歪著頭，用那雙沒有感情的眼睛看著他。

    “求您了……”男人捂著臉崩潰地哭道：“要拿走什么都可以，幫我殺了那個怪物吧！”

    他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變成現在這樣的，明明在半個月前，他還是個無知又幸福的普通人，然而一眨眼，他就淪落到了被怪物追殺的地步，連報警都沒有人相信，更不敢向親友尋求幫助，生怕連累了他們的性命。

    他只能逃，不停地逃，一直逃到了這家突然出現的百貨商店里。

    他當然看見了這家百貨的名字，但他已經不在意了，只要能逃過那東西的魔爪，他寧愿和惡魔做交易！

    男人剛剛下定決心，就嚇得大叫一聲，收銀臺上的漆黑大鳥突然亮出兩只彎鉤一樣的爪子，直朝他的臉上撲來！

    男人以為自己要被殺死了，發出一聲尖叫，然而大鳥只是用翅膀把他拍倒在地，就從他頭上飛掠了過去，男人一愣，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胸前。

    他的項鏈不見了！

    男人抬頭一看，那只鳥抓著他的項鏈，朝貨架后面飛去了。

    男人一愣，立刻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叫道：“等一下！等一下！”

    貨架后頭的米瑟正在給顧客推銷欲望石，眼見對方心神動搖，馬上就要放棄自己的靈魂了，誰知突然一聲慘叫，瞬間把人叫得清醒過來。

    “不……不要了，我不要了，”客人臉色煞白，不管米瑟笑得多甜，把魅魔一把推開，慌亂地往外逃：“你們都是魔鬼！你們都是吃人的魔鬼！啊啊啊！！”

    米瑟：“……”

    可惡！這就是店面太小的壞處，放個屁都能被人聽見，等我回頭擴建個十倍大的場子！

    不止是米瑟的客人，這一聲尖叫把羅伯特那邊的顧客也嚇跑了，一下子損失兩單生意，米瑟嘴都要氣歪，指著天上的笨笨道：“干嘛呢，凈給我闖禍，快下來！”

    笨笨在半空中無辜地“呱呱”兩聲，盤旋著落到了米瑟肩膀上，隨后抬起那只抓著項鏈的爪子，示意自己其實是做生意去了。

    這是一條寶石項鏈，綠色的寶石像湖水一樣澄凈，散發著淡淡的微光——重點是，魅魔的眼睛看見了寶石中收納的純凈靈魂。

    米瑟：“……”

    米瑟臉上的表情瞬間變了，就好像剛才氣歪嘴的是另一只魅魔似的，欣喜道：“天吶！這不是我們最可愛最聰明的笨笨嗎？瞧瞧你這個小機靈鬼兒干了什么！學不會說話算什么，你簡直就是個當員工的天才！”

    羅伯特剛從后面的貨架繞出來，就聽見米瑟這么油膩地夸獎報亡鳥，又是嫉妒又是惡心地干嘔了一聲。

    米瑟假裝沒有聽見，含笑輕撫笨笨的鳥頭。

    等男人趕到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逗弄肩上猛禽的米瑟。

    在場的小貓咪知道，這只是一只不要臉的魅魔和他的笨蛋報亡鳥，但在人類看來，臉上帶著淡淡笑意的魅魔一定是個無比強大的存在，否則該如何解釋他豢養的兇寵，以及那股無法抵抗的讓思緒變得混沌的力量？

    米瑟也注意到了追著笨笨趕來的人類，他取下報亡鳥爪子里的項鏈，假惺惺地朝人類遞去一個詢問的眼神：“不好意思，請問這是你的東西嗎？”

    男人呆愣地點了點頭。

    米瑟露出一個真誠而友善的笑容。

    很好，馬上就是我的了。

    第16章 埃里克的故事

    埃里克坐在店里唯一一張椅子上，手里被米瑟塞進了一個水杯。

    “不好意思，這里沒電，就先喝冷水吧。”米瑟沖他笑了笑。

    埃里克低頭看了看水杯，又迷茫地看了眼天花板上閃亮的燈泡，心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魔法吧。

    米瑟稍稍彎下腰，親切地沖埃里克問道：“所以，您想要購買什么呢？惡魔百貨能夠滿足您的一切愿望。”

    埃里克像是受到了驚嚇似的，在座椅上彈了一下，視線慌張地落在米瑟身上，結結巴巴道：“我，我不買什么，我只想讓您救救我！”

    米瑟有些新奇地眨了眨眼，竟然還有人跑到惡魔的地界求庇護嗎？

    “您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米瑟向埃里克確認。

    人類重重地點了點頭，他看著米瑟的目光里帶著一絲恐懼：“我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但我已經走投無路了，那個怪物，那個怪物一直在折磨我，它要殺了我！”

    米瑟“哦”了一聲，安撫地笑了笑：“我大概明白您現在的處境了，正好，我們這里有各種貨物出售，有的可以讓您變強，有的可以直接對非人生物造成傷害，如果您不知道如何選擇的話，我還可以詳細地為您講解。”

    埃里克看上去有些心動，但很快，他又瘋狂地搖起頭：“不行！我不行的！求求您救救我，求您幫我殺了它吧，我實在無法忍受了！”

    男人越說越崩潰，像個瘋子一樣抱著頭碎碎念起來，看上去又可怕又可憐。

    米瑟皺起眉，覺得有些奇怪。

    他還以為這筆生意會很好做呢。

    埃里克雖然一直表現得怯懦膽小，懼怕死亡，但米瑟能看見，這個人類的靈魂里充滿了勇氣與正直，這樣的人也許會短暫地被認知外的力量擊潰，但只要有一絲反抗的可能性，他應該都會毫不猶豫地拿起武器，為自己開辟生路。

    但誰能想到，米瑟都把路擺在他面前了，對方竟然直接放棄了戰斗，在一個惡魔面前低頭，乞求庇護。

    米瑟喃喃念道：“不應該啊。”

    羅伯特聽到他的話，好奇地問：“什么不應該？”

    米瑟簡單地向它描述了一下埃里克的靈魂狀態。

    羅伯特聽完，歪頭看了看崩潰的埃里克，向米瑟道：“我覺得他的狀態有點像我前天抓到的老鼠。”

    米瑟一聽，立刻緊張起來：“咱們店里有老鼠？”

    羅伯特：“……這是重點嗎？！”

    米瑟狐疑地看了它一眼，羅伯特連忙道：“我的意思是，他像是被什么家伙當做獵物一樣玩弄過，被嚇得除了逃跑，已經完全失去反抗的意志了。這種情況下，他的靈魂本質再勇敢也沒用，你什么東西都賣不出去的。”

    貓咪在這方面還是很有發言權的，米瑟相信了羅伯特，虛心請教道：“那你覺得應該怎么辦？”

    羅伯特想了想，認真道：“有三種選擇，第一種，利用你魅魔的力量，收留他，關心他，照顧他，鼓勵他……”

    “第二種。”米瑟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它的發言。

    他是惡魔，不是心理醫生，他的目的是賣東西，不是拯救迷途的羔羊。

    羅伯特只好道：“那就不賣東西了，交易條件改改，跟他說的一樣，幫他殺了那個怪物。”

    米瑟：“emmmm……”

    米瑟有點為難，他開的是惡魔百貨，又不是惡魔安保，還要幫人解決人身安全問題嗎？

    “第三種選擇是什么？”米瑟問。

    “問他要不要買點安慰劑？”羅伯特說道：“比如墮天使的唱片什么的，能讓他死得安詳一點。”

    說實話，米瑟覺得第三種方法是他最能接受的，但大概率行不通。

    埃里克只是心理崩潰，又不是突然變成了傻子，活著被怪物追殺，然后為了死得安詳點，再把靈魂賣給惡魔，腦子壞掉了嗎？

    相較之下，唯一具有可行性的只有第二種方法，只是魅魔不怎么情愿給自己惹麻煩。

    米瑟的視線落在了收銀臺上的項鏈上，綠寶石中的靈魂閃閃發光，就像地獄銀行里的一枚枚金幣，不斷地侵蝕著魅魔的心理防線。

    ……不管怎么說，這可是打從地獄回來后的第一筆大生意。

    米瑟終于還是在金錢面前放棄了抵抗，決定道：“富貴險中求！好吧！今天就是惡魔百貨安保分公司開業的第一天！”

    屋子里的另外三個活物紛紛看了過來。

    米瑟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套頭衛衣，嚴肅地沖埃里克道：“那么，說一說您遇到的具體情況吧，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埃里克聽到米瑟的話，先是欣喜若狂，隨后便因為回憶起了之前的事情，而陷入了深深的恐懼當中。

    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個假期，埃里克開著他的二手車，帶著獵槍，去離家十公里外的森林中野營。

    城市里的工作太累，他是個富有冒險精神的人，總是用這種方式放松自己。

    白天沒有發生什么事，但到了晚上，本應該睡著了的埃里克隱約覺得有些不對，于是他從帳篷里爬了出來，驚訝地發現，天上的月亮竟然是血一般的鮮紅色。

    埃里克的膽子很大，他并不害怕，只是有些好奇，他甚至還用手機給當時的月亮拍了一張照片。

    從未見過的異象讓埃里克覺得興奮，他沒有回去睡覺，而是決定去森林里走一走，看看還能不能發現別的什么。

    埃里克的決定并不莽撞，他很熟悉這座森林，清楚地知道里面沒有能對人類造成傷害的大型猛獸，但是以防萬一，他還是帶上了自己的獵槍，他的槍法很準，就算遇到危險也能保護自己。

    直到后來，埃里克無比悔恨，自己當時為什么要離開帳篷，為什么不直接一覺睡到天亮，為什么要帶上槍，又為什么非要多管閑事。

    “呱？”笨笨伸長了脖子。

    羅伯特也聽得聚精會神：“多管閑事？什么意思？”

    米瑟蹲在收銀臺后面，在柜子里瘋狂翻找自己一年前沒吃完的薯片。

    埃里克沒有介意他們把自己的經歷當成下飯故事，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在森林走了很久，然后，聽見了一聲狼嚎。”

    作者有話要說：

    后來貝爾芬格也搬來了惡魔百貨，為了慶祝，米瑟找到了自己藏了兩年沒舍得吃完的薯片，忍痛送給了魔王陛下，對米瑟的摳門程度一無所知的魔王欣賞著魅魔痛苦的表情，愉快地把薯片吃完了。

    第二天，貝爾芬格（努力保持高深莫測的微笑）：親愛的，謝謝你，我活了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自己會食物中毒。

    第17章 決定（小修）

    埃里克離開帳篷沒多久，突然聽見了一聲狼嗥，這讓他大為吃驚，因為在他的印象中，這座森林里根本沒有狼。

    他沒有多想，下意識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找了過去，在血紅的月光下看見了毛骨悚然的一幕。

    那是一頭大得像怪物的灰色巨狼，它的身長足有三米，雙目泛著紅光，張著血盆大口，爪下是一個生死不知的年輕女孩兒！

    埃里克不知道那個女孩兒是誰，也不知道這頭狼是怎么出現在這里的，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已經下意識地舉起了自己的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