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你要有足夠強大的欲望，其次，你還需要一點點運氣——上面在人間是有行走的使者的，雖然米瑟是走的正規渠道開店，但也不好大大咧咧地在別人眼前薅靈魂。

    只有在不被上面看到的地方，人類的欲望才能召喚出惡魔百貨。

    ——這么一說，米瑟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生意不好可能并不完全是因為經濟危機了，他最近做成的都是飼料生意，怕不是上面自己嫌棄這些靈魂，所以故意漏給他的？

    要知道，在地獄最受歡迎的也是那些高潔的靈魂，要是能倒賣這樣的靈魂，米瑟才是真的賺翻了。

    抱著這樣的懷疑，米瑟足足等待了半個月，才終于迎來了自己的下一位顧客。

    推開門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兒，她緊張地捏著自己的裙角，怯生生地看著米瑟。

    小姑娘長得并不好看，鼻子塌塌的，但托這個年紀的福，勉強還有五分可愛，她扎了一對羊角辮兒，穿著干凈的櫻桃碎花的裙子，看得出來是被家人精心照顧著，會出現在惡魔百貨實在很奇怪。

    以人類的視角看，這就是個普通的女孩兒，要說哪里與眾不同，大概只有她的眼睛，女孩兒的眼睛很大，烏溜溜的眼珠一片澄凈，像晴朗的天空，又像潔白的紙，天真又善良。

    當然，米瑟作為魅魔看得更清楚，女孩兒有一個完全純凈的靈魂，這證明她從出生起，從未做過任何壞事，也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生命。

    米瑟要收回前言了，他錯怪上面那些鳥人了，看來生意不好還是經濟危機的錯！

    米瑟的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嘴角差點咧到耳朵根，直到小女孩兒害怕地后退了一步，惡魔才反應過來，連忙收斂了表情，微笑著從收銀臺后繞了出來。

    魅魔的能力在純潔的靈魂前大打折扣，米瑟只能拿出自己最好的演技，蹲下身，關切地沖小女孩兒問道：“小朋友，來到這兒有什么事需要幫忙嗎？哥哥很厲害哦，什么樣的愿望都能幫你實現！”

    “喵嗷嗷！！！”

    小女孩兒還沒說話，一聲凄厲的貓叫先打斷了兩人的交談，米瑟這才發現，原來小女孩兒不是一個人來的，她還帶著一只貓。

    世界上的大部分貓咪都天生有著及格分以上的顏值，但這只貓長得可謂十分潦草，大餅臉，豆豆眼，一身臟兮兮的白毛，還有一黃一黑兩坨斑擠在嘴上，看上去比耗子還猥瑣。

    米瑟并不討厭貓，事實上貓在地獄還是比較受歡迎的寵物，只是面對這么一只猥瑣貓，米瑟實在生不出多少憐愛之心。

    貓顯然也不喜歡米瑟，它弓著身子，炸起全身的毛，擋在米瑟和小女孩兒中間，警惕地朝米瑟張開嘴，發出哈氣聲。

    女孩兒沒弄明白發生了什么，蹲下身，一邊給貓順毛，一邊安慰道：“噓，噓，咪咪不要怕。”

    米瑟看了那貓兩眼，見對方朝他發出威脅的聲音，卻并沒有催促小女孩兒離開的意思，不由得輕蔑地笑了一下。

    女孩兒沒有注意米瑟的表情，她抬起頭，有些害怕地對米瑟道：“對不起大哥哥，咪咪它不是故意兇你的，你不要趕它走。”

    值錢的靈魂擺在眼前，米瑟哪里會計較這個，擺了擺手說道：“沒關系，我沒有怪它，咱倆的話還沒說完呢，你到這里來是有什么愿望嗎？只要說出來，大哥哥都可以幫你實現。”

    小女孩兒睜著眼看向米瑟，好半天，遲疑地問道：“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米瑟笑著點頭，循循善誘道：“不過我也有要求，先告訴我你的愿望吧，我先幫你，你再回報我，好不好？”

    小女孩兒似乎還是有點害怕米瑟，猶豫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說道：“好。”

    米瑟咧嘴笑了，生怕小女孩兒反悔，立刻問：“你的愿望是什么？”

    小女孩兒看著米瑟，眨巴眨巴眼，脆生生道：“我想讓mama不要傷心了。”

    “哈？”

    米瑟呆了一下，他還以為這種小屁孩兒的愿望多半是想買個迪x尼樂園，或者當全世界的公主呢，完全沒有料到對方會許下這么一個愿望。

    當然，米瑟最吃驚的是，小女孩兒愿望的主體竟然不是她自己，而是其他人。

    要知道，惡魔百貨可不是隨隨便便能被召喚出來的，最基本的一點，心中的欲望要毫無保留，而大多數人為別人祈愿時都會有那么一絲猶豫，或者并不真心，這樣的欲望是無法吸引惡魔的，而真心實意，完完全全為別人許下的愿望，米瑟根本從來沒有見過。

    女孩兒誤解了米瑟的反應，情緒rou眼可見地低落下來：“大哥哥你幫不了我嗎？”

    米瑟回過神來，檢討了一下自己的少見多怪，純潔的靈魂能全心全意地為別人許愿也很正常嘛，真是沒見過好東西。

    米瑟忙道：“沒有沒有，大哥哥有的是辦法。先說說你mama為什么傷心吧，你爸爸出軌了？還是她看上別人了想離婚？大哥哥這里有愛情魔藥……”

    小女孩兒聽得似懂非懂，好半天才搖頭道：“不是的，是因為我生病了。”

    米瑟聽到這話，這才正經打量了一下對方，發現女孩兒的臉色確實蒼白得過分。

    女孩兒看上去有些難過，但還是努力露出一個丑丑的笑，說道：“我的病很壞很壞，我聽到護士jiejie說，我陪不了mama多久了，mama每天都在哭，我不想她再傷心了……”

    原來是因為這個啊，米瑟恍然大悟。

    如此純潔的靈魂，新芽一般的年紀，卻要早早地迎來死亡，對比前面那個還躺在床上的植物人，還真是顯得不公平。

    只可惜惡魔沒有那么多同情心，米瑟也并不會提醒對方許一個延長壽命的愿望，畢竟他的還款期限馬上就要到了，對他而言，快點拿走小女孩兒的靈魂比同情她要重要得多。

    “我可以幫你實現愿望，”米瑟說道：“我可以賣給你一個聽話的、吃記憶的小怪獸，等你覺得你快死了，就讓它把你mama的記憶吃掉，這樣你mama不記得你，就不會因為你而傷心啦！”

    米瑟說完，又循循善誘道：“而你需要付出的只是你死后的靈魂，想一想，反正你mama也不會記得你了，你一死，靈魂留著又有什么用呢？”

    魅魔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扎心，米瑟話講了一半，小女孩兒一雙大眼睛里很快聚起了淚水，貓著急地繞著她喵喵叫，但眼淚還是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女孩兒的眼睛晶瑩得像珍珠，米瑟一下子噎住，突然沒由來地一陣心虛。

    反正這種靈魂不會撒謊又好騙，干嘛非得用家人不記得她來激呢，換別的不也一樣……

    米瑟難得貼心了一次，想著要不換個辦法，卻聽見小女孩兒抽噎著說：“只要mama不難過，就算不記得我，也沒關系……”

    米瑟張著嘴，那種奇奇怪怪的心虛更嚴重了，正在他猶豫著要不要就這樣引導小女孩兒完成交易的時候，橫在兩人中間的貓又發出一聲急促地尖叫，不僅如此，還猛地朝米瑟揮了一下爪子。

    米瑟往后一仰，躲開了。

    “不許動她，惡魔，”貓甩著尾巴，朝米瑟呲出牙齒，嘶嘶地說道：“我來跟你做交易！”

    米瑟：“……”

    他倒是不奇怪這貓會說話，但這聲音怎么也這么猥瑣，簡直像個油膩的中年大叔！

    小女孩兒估計沒想到自己的貓竟然會說人話，一下子呆住了。

    米瑟這會兒反應過來了，覺得自己之前的心虛真是莫名其妙，朝貓露出一個皮笑rou不笑的表情，禮貌道：“很抱歉，我們這里有規矩的，一次只和一個人做交易，當然，貓也一樣。”

    貓看了米瑟一眼，冷靜地說道：“別說謊了惡魔，我可不是好騙的人類，你們眼中只有利益，對你而言，我比她更有價值。”

    米瑟挑了挑眉，露出洗耳恭聽的表情。

    貓在小女孩兒身前走了兩步，沉聲說道：“我會來到這里，當然早就做好了準備，我知道你這里的生意不好，我是一只三花貓，你知道三花代表什么嗎？”

    米瑟想了想：“母貓？呃，聽你的聲音好像不是，不好意思……不育？”

    貓：“……”

    貓尖叫道：“我是一只招財貓！”

    米瑟的表情發生了變化，他看著貓，臉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放過她，我留在你的店里，有我在，你的店永遠不會缺生意。”貓沉穩地說。

    “而且我已經成精了，成精的貓不可能不育。”貓堅持地補充。

    第3章 摳門的魅魔

    一個雖然值錢但只能賣一次的靈魂，和一只可以保證店里永遠有生意的招財貓，傻子都知道哪個更劃算！

    但精明的魅魔從不放過任何一個給自己謀求更多福利的機會。

    米瑟的視線在貓和小女孩兒身上轉了轉，做出思考的樣子，說道：“說真的，我很想答應你，不過我的還款期很近了，我可不想拖欠魔王的貸款，所以抱歉啦。”

    說著，米瑟再次朝小女孩兒伸出手，而貓的脊背拱得幾乎要對折了，它大聲道：“一百年——不！一輩子！我愿意給你做一輩子的奴隸！不許碰她！”

    米瑟臉上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假惺惺地看向貓：“真的嗎？我覺得你需要謹慎，一旦向惡魔做出承諾，可就沒有辦法反悔了。”

    貓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瞪著米瑟道：“我不會反悔，我可以在你店里當一輩子的招財貓，但你也得完成我的愿望！”

    “當然，”米瑟一拍手，熱情地說道：“交易！交易永遠是公平的，你知道的，惡魔最有契約精神了，我們從不騙人。”

    貓抖了抖胡子，毛臉上非常人性化地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米瑟朝小女孩兒微微一笑，說道：“真抱歉小姑娘，大哥哥現在有更重要的客人了，你的事需要往后稍稍，現在回家怎么樣？不用擔心，出門就到了，甚至不用你多走一步路。”

    小女孩兒還沒反應過來，貓已經急忙道：“回去吧艾米，你mama不會再傷心了，你也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被叫做艾米的小女孩兒看向貓，好像終于消化了一大堆信息，愣了一會兒，蹲下身摸了摸貓的頭，認真道：“我相信咪咪。”

    貓豎起尾巴，在她的手心蹭了蹭，隨后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艾米推開了門。

    雖說已經得到了更好的，但眼睜睜看著這么一塊肥rou跑走，不心疼是不可能的，米瑟捂著胸口，戀戀不舍地朝小女孩兒揮了揮手：“如果還有別的愿望，歡迎再次光臨嗷！”

    貓瞪著眼睛朝他哈氣。

    米瑟露出一個假笑：“我開玩笑的嘛。”

    艾米離開了，米瑟在心痛之余抓緊時間回到收銀臺后，迅速擬定了一張契約，展示給貓看：“除了賣身……咳，我是說雇傭期限之外，其他有不滿意的條款，我們都可以再商量。”

    貓卻并沒有和惡魔討價還價的意思，利索地在紙上摁下了爪印。

    米瑟有些驚訝。

    大概是因為艾米不在，貓放松下來，它趴在桌面兒上，懶洋洋地甩著尾巴：“不用看了，本來我就是個流浪貓，也沒有地方去，一輩子在哪兒都一樣。”

    它抬起那雙猥瑣的豆豆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米瑟，咪嗚道：“好歹有個魅魔當鏟屎官，不錯了。”

    米瑟：“……”

    羅伯特，也就是猥瑣貓和艾米的故事，實在是簡單到俗套。

    一只無家可歸的流浪貓咪，一個好心的小姑娘，在普通的一天普通地相遇了，艾米把自己的午餐分給羅伯特吃，而羅伯特給艾米擼毛，傾聽她生活中的各種感想，關于家人，關于小動物，關于各種美好的夢。

    說不清她們后來的相遇是偶然還是刻意找尋，總之一人一貓成為了好朋友，雙方在互相的照顧與陪伴中，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那時候艾米的病還沒有被檢查出來，羅伯特也曾暗自發誓，要陪伴艾米一輩子，做她一個人的小貓咪。

    但后來一切都變了。

    “艾米是個好姑娘，”羅伯特難過地說：“她不該面對這種命運。”

    前面半句米瑟是同意的，畢竟艾米有著那樣的靈魂，她不是好姑娘誰是好姑娘？但后面半句就算了，米瑟想，命運哪里有該不該呢，當它降臨到一個人身上，那個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它，不論好壞。

    “所以你的愿望是？”

    羅伯特看向米瑟，鄭重地說道：“我希望艾米能好起來，健健康康地活到一百歲，然后老死。”

    米瑟幾乎把“失望”兩個字寫在了臉上。

    他多希望這只貓能許愿要一大筆錢給艾米治病，那樣他輕輕松松就能完成交易，可惜對方一點兒也不好糊弄，今天他是注定要費一大筆勁兒了。

    米瑟撅起嘴，翻著眼睛想辦法。

    羅伯特看他這個反應，有點著急，問道：“你可以做到的，對嗎？”

    米瑟哼哼唧唧道：“不好說，我還不知道那女孩兒是什么情況呢，得去人間界看看，興許好辦，興許不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