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情
窗外的風景逐漸由高樓轉成山野,當下天氣極好,陽光明媚,風也輕柔,車載音響中緩緩流出一首保羅·西蒙的《寂靜之聲》。 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 你好 黑暗 我的老朋友 I've e to talk with you again 我又來和你交談 …… 無比熟悉的旋律,云芽坐在副駕駛坐上,側頭望著視野開闊的樹木和冬末叢野中生出的不知名野花,還有天空中偶飛過的幾只鳥兒,她的眉目舒展,胸中煩悶逐漸紓解。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 到了野外才更直觀的發現,原來已是春天。 她轉頭看看旁邊的駕駛座上,秦深也正一臉粲然,眉眼彎著淺淺的弧度。 她原本還覺得很抱歉,擔心自己無法說話的緣故,給他造成困擾。相處下來后,慶幸她的擔心是多余。 他身上散發著一種與世無爭的氣質,似乎和誰相處都能怡然自得,讓人覺得神清氣爽。 “云芽,”他突然開口,問她,“你喜歡汪曾祺老先生的散文嗎?” 當然喜歡。她點頭。 “記得我們初中時候學過一篇他的《昆明的雨》,講汪先生在西南聯大讀書時,雖處亂世,卻極富生活情趣,悠然自得地寫詩作畫。還有印象嗎?” 云芽沉吟,這篇文章她模模糊糊記得,里邊有寫到昆明城中倒掛也能存活的仙人掌和各式各樣的菌子。 “現在我們也身處‘畫意’之中,若再添些‘詩情’就完美了。”他慢慢地將車停在了路邊。 噯?云芽疑惑地望向他。 “我來畫畫,你寫詩如何?”他目光神采奕奕,顯露出如同孩童般天真的神色。 云芽有些猝不及防,窘迫地伸手撓撓頭,這個…… 可秦深已推門下車,去后備箱拿畫板和素描愛盒,架在田野邊,準備開始畫畫。 “你寫一首小詩,以《弧線》為題,以畫里的內容為背景,每一節都要出現弧線,但是不能出現這‘弧線’這兩個字。”他的笑容如春風,問她,“我畫完的時候,你便要寫完。接招嗎?” 哈?寫詩?還即興出題……云芽看他興致盎然的樣子,一時不知如何拒絕,于是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他已落筆,筆法熟練,初步的輪廓已成型。 夜晚的西瓜地,彎彎的月亮,還有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 她拿出隨身攜帶的本子和筆,專注地盯著畫面,邊低頭沉思,開始“刷刷刷”動筆。 啃得干凈的西瓜皮 墜落在雞舍里 如月的鐮刀正揮舞 麥田欲奔向倉庫 期待他忍俊不禁時 不住上揚的下唇 童稚的小女孩 向mama要一個發箍 寫完后,她皺眉咬筆殼,喟嘆一聲,默讀了兩遍,苦惱的發現不押韻...... 這都是什么鬼東西!她自我嫌棄正打算刪去,重寫。 旁邊秦深湊過來,低笑著調侃道:“富有想象力,每節都有弧線,符合要求。” 她赧然,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有些羞愧。她的詩,一直寫得很差勁的。 “不過你還是沒變,記得初中的時候作文課上寫詩時,你也是這模樣。文章總是寫得很快,但一到寫詩,就會開始發愁。”他繼續道,仿佛那景象還歷歷在目,“其實不押韻也沒關系,不受約束自由自在時最美。” “再畫一幅。”他已換了畫紙,專注的動筆,這次的畫風卻與剛剛截然不同。 夜晚,篝火,穿著盔甲的將領。 悲涼的景象。 她右手撐著下巴沉思幾秒后落筆,認真地構思。 …… 那天夜深 紅衣女子篝火邊轉身 秀發后是閃爍星辰 將軍愛上一個人 他的弓箭和酒壺 在戰場上丟了魂 …… 寫完后她還是有些不滿意,思緒生澀得很,此刻她真心羨慕那些有靈性的詩人,妙不可言的句子總是俯拾皆是。 秦深已畫完,她有些難為情地將自己寫的東西遞給他。 “兩首各有千秋,一首展現赤子之心,一首凄婉悲涼,很有意思。” 他點評得真誠。云芽憶起初一開學之初的一堂作文課,老師規定每次同學創作完后要和班上一位同學互評的場景。那個時候……全班只有她和秦深各自默默坐在角落里,她是不好意思,而他——正在埋頭大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注意到自己苦寫時的窘迫樣子。 “我帶了吉他,今晚可以給這詩譜上曲,到時彈給你聽。” 「那我再改改。」 她聽了有些受寵若驚。 “不必,這樣就很好。” 他已將她寫的詩迭起收好,轉身去車里拿出單反。 調整好焦距,他說道:“云芽,拍照留個紀念吧。” 云芽很久不拍照,面對鏡頭有些局促,愣了小會兒,站在畫架旁,擺了個經典的剪刀手。 秦深望著鏡頭中的她,有半晌失神。 待反應過來,他連忙收好工具,兩人上了車。 “接下就是去目的地了。”他發動了車子,“你似乎并不好奇接下來我們要去哪里?” 她咧嘴笑,潔白的牙齒像扇貝,回道:乘興而來,興盡才返。 “那興盡了嗎?”柔和的眼神落在她臉上。 她搖搖頭,神采奕奕。坦白說,她對接下來的風景充滿期待。 秦深握著方向盤,眼角余光瞥到她的笑靨,心情也舒爽了很多。 還能遇見你,真好。 感謝你如此精彩耀眼,做我平淡歲月中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