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弦期(一)
沉溪來找蓮華的時候,她正在佛堂和一群小和尚聽玄寂說佛法。 以前她倒沒在意,如今聽來,倒是覺得佛法里的每一句話都是字字珠璣—— 爾時世尊與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我有微妙法。 世間所稀有。 情存廟法顧。 身心有泄倦。 她聽不太懂,但總覺玄寂說的挺好。 以往大約是小瞧了他,如今看來,他倒是真有成佛的潛質(zhì)。 她看向法華殿外的那一池蓮花,不知怎么,忽然有了種遁入空門的想法。 “蓮華”沉溪低低的叫她。 她身上昨日被他刺入的傷口還泛著嫣紅的血,她甚至都沒有處理一下。 蓮華轉(zhuǎn)過頭,看見沉溪深陷的雙眼,不知怎么,眼底驀地涌上一層薄霧。 只要一想到,他的辛苦,他的堅持,都是為了另一個女人,她的心就仿佛被什么無名的力量攥住一般,一抽一抽的疼。 沉溪又叫了她一聲,蓮華不由自主的站起來,卻始終沒法邁出那一步。 沉溪嘆了口氣,她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他的步伐,下一秒就被他環(huán)住,緊緊擁入懷中。 他身上的檀木香味混著漪瀾殿里的橙花熏香,蓮華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他,她醒了醒鼻子,抬眼看他,“師傅有何事?是來求我救秀嬰師伯么?” 她真想自己什么都不懂,只是,那千絲蠱她曾翻查了多少資料,她從不懂醫(yī)理卻獨獨研究了這蠱毒,只為了替他分擔(dān)。 沉溪身子一緊,“你昨晚為何吸取她的生氣?” “我沒有?!鄙徣A蒼白的臉色變了變。 “蓮華,我說過,你的體質(zhì)特殊,不可顯露你這能力?!?/br> “我沒有!”蓮華后退著,她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他居然不相信她。 “為師和你說過,不可說謊!”沉溪的聲音嚴(yán)厲起來,攥緊衣袖下的雙手。 “我沒有,我沒有?!?/br> 沉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翻開她的手掌,嫩白的手心有著細(xì)細(xì)的血紋,“你還說沒有?” “我沒有!師傅,你為什么不相信我?”蓮華的心已經(jīng)痛到麻木了,他刺了她一劍,如今反倒來質(zhì)問她,他有沒有關(guān)心過她的情感,哪怕一絲一毫。 沉溪垂眼,看見她纖細(xì)的腳踝處那紅繩串成的金鈴已經(jīng)不知去向,心一沉。 “蓮華,為師查過,你這吸取生氣的本事,源自北疆,我們?nèi)ケ苯畬⒛氵@能力除去,好不好?” 這話若是放在叁日前,她定是歡喜雀躍的,如今,她卻只覺得他在敷衍她,骨子里的倔強(qiáng)促使她一再的搖頭,“我為什么要走?這天睿之人個個偽善陰邪,我爹爹教過我,你也教過我,要與人為善,可是,他們沒有善待我?!?/br> 沉溪握住她肩膀的手加大了力度,“為師和你一起走,我們再也不回來了。不好么?” 秀嬰醒來后不久便有占星師向蕭衍稟報豐瑞城有妖物,蕭衍看向他,讓他去調(diào)查這個所謂的妖物究竟是何人,他知道,蕭衍已經(jīng)在給他臺階下了,他若不除了她這本事,她如何能活? 蕭衍給了他叁日,他如果不能解決,蓮華就會被送到內(nèi)宮,受慎刑司七十二道刑的折磨。 他想好了,不論是秀嬰還是苯教,本就和他無關(guān),他或許曾經(jīng)心懷天下,如今卻只求平安的帶她走。 “我不走?!鄙徣A斬釘截鐵,眼中的神情也決絕起來,肩上的傷又開始流血,她才不會和心里裝著其他女人的師傅走,以后都不會。 “為師的話你都不聽了?” 蓮華咬了咬嘴唇,“你曾說過,我十五周歲后便可自行離開?!?/br> 沉溪腳步一顫,“你再說一遍。” “我要離開你?!庇心敲匆凰?,她覺得出了口氣,至少,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