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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個很驕傲的人,很難面對別人的憐憫,更不愿意看見親人悲痛,很早就獨自一個人呆在療養院了。 這次因為夏至的父母要去,唐mama才破例回了趟盱山的家里,長久沒有住,還找了鐘點工徹底打掃了一遍。 夏至他們下了飛機,已經有車去接了,一個瘦高的長得像是小頭爸爸一樣的大叔,見了唐昊,叫一聲:“唐先生。” 夏至還第一次聽見有人這么正式地叫他,不由奇道:“這是……?” 唐昊回答她:“我mama的司機,方叔,跟了她很多年了。” 夏至點點頭,沖對方笑了笑,“你好。” 方叔很靦腆地回以微笑,欠身道:“請上車。” 唐昊坐在前頭,夏至陪爸媽坐在后面,車子往郊區開,一直開到盱山別墅區,夏父還說了句,“這地方,倒有些熟悉。” 院子因為長久沒有打理過而顯得蕭條,這里是唐昊長大的地方,外公外婆的老宅,唐昊四歲的時候,外公去世,七歲的時候,外婆也去世了。 母親這邊,只剩一個姨母,早些年嫁去了芬蘭。已經很多年沒有回國了。 那些年,母親并不好過,事業上的高峰,也無法彌補生活上的接連重創,到最后連事業也保不住的時候,唐其琛又來跟她爭孩子撫養權,那會兒她連說出“我自己的兒子自己養”的底氣都沒有了,于是忍痛把唐昊送走,然后這么多年都無法原諒自己,以至于拒絕和唐昊見面。 只偶爾給他打打電話,聽聽他的聲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不想他面對她的病痛,還要反過來照顧她,或者安慰她。那比殺了她更痛苦。 已經六月底了,津城的溫度攀高到了三十多度,沈明瑾還穿著長袖開衫,身形單薄地站在門口,像是從得到消息就一直在等著。 她化了妝,整個人顯得精神很多,但依舊難掩病態,夏至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只覺得這個阿姨是個很雅靜的女人,她身上有一種歲月沉淀的美好,于是那病態就更加讓人惋惜。 沈明瑾從車子進院子就一直在想,昊昊的女朋友會是什么樣子的,她看過照片,是個甜美乖巧的女孩子,但真人不知道會不會不一樣,她在想自己要怎么微笑才顯得得體,一身病氣會不會讓未來的兒媳婦感到不愉快…… 可車上人下來,她卻什么反應都顧不上了,只是愕然地看著來人,然后眼眶就紅了。 她沒有想到,自己第一次見親家,會是這樣失態,只是許多年后第一次見故人,真的是五味雜陳。 夏母看見門口站著的女人,愣了許久才敢認,頓時也百感交集起來,她記得自己上一次見她,已經是將近二十年前了,那時沈明瑾還是譚老的得意門生,是他們難以望其項背的師姐。 那會兒因為沈明瑾的離職,震動了許多人,后來他們回南方之后,還托人打聽過這位師姐,只聽說前夫跟她爭完撫養權,她就人間蒸發了一樣,跟誰都沒有再聯系了。 那會兒還覺得,真是遺憾。 唐昊和夏至作為本次會晤的主人公,像個邊緣人物坐在一旁看三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家互相唏噓敘舊的時候,看著彼此,都從彼此眼里看到了震驚和不可思議。 夏至是在想:好……好巧! 唐昊是在想:我終于知道第一次見夏父的時候為什么覺得眼熟了。 唐昊八歲的時候見過夏父一面,那一年外婆去世剛滿周年,父母雙雙離世帶給沈明瑾的痛苦,以及獨自帶孩子沒有父母幫忙照拂的壓力,已經讓她不適應研究所高強度的工作了。但她不甘心,一直硬撐著,直到檢查出來腦部出了問題。 那會兒她向所里打了辭職報告,夏父和夏母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住處,一同來勸說她。 那是一個深秋的周末,風很大,很冷,枯黃的樹葉飄飄蕩蕩漫天飛舞,地上鋪了一層,打掃不及。夏父夏母帶著兩歲多一點的女兒一起來的,小女孩手里抓了一片落下來的葉子,開心地咿咿呀呀叫著。 夏母有些后悔帶女兒來,可苦于家里沒人照顧,于是想到師姐這些年來獨自帶著兒子,只覺得她不容易,于是最后勸說也變成了安慰,坐在一起只是說著家常,一句挽留的話都說不出。 他們夫妻兩個人帶孩子加上一個保姆,尚且覺得捉襟見肘,師姐一個人,原本可以幫忙看顧的母親也急病去世了,如今這種狀況,無論選擇孩子還是選擇工作應該都很難抉擇吧!所以他們就 勸不下去了。 師姐的孩子也在,他有些沉默,不怎么愛說話,但對小女孩好像很好奇,一直盯著她看。 師姐進門就抱過去逗弄著小女孩,看見兒子一直盯著看,就笑著問了句,“昊昊要不要抱抱meimei?” 八歲的唐昊表情似乎有些抗拒,但還是上前了一步,母親教他,“一只手要托著背……對……要小心哦~” 小女孩似乎還心心念念外面的樹葉,軟乎乎的小手指一直指著院子的方向,他就帶著她出去了,她嘴里一直咿咿呀呀說著什么,唐昊也聽不懂,只是抓了個樹葉給她玩,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玩著玩著,忽然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夏母追出來,不住地責怪女兒,說這孩子以前也沒有咬人的習慣,真是不好意思了。 沈明瑾也出來,笑著看著小女孩,說:“小姑娘能有多大力氣,你看她都沒用力,昊昊是個男子漢,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