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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得和老孫談,我們就是死干活的,他叫我們開工就開工。” “對啊,這挖開水泥路總得用沖擊鉆啊。我們也沒辦法,這旁邊都是社區,晚上開工是擾民,白天開工學生又有意見,這怎么弄啊?” “別著急別著急大家,我們這次來就是想問問看有沒有什么辦法。我們也不想耽擱你們工期……” “——我插個嘴兒。” 伊貝拉被圍攻地焦頭爛額,清高如徐延自是不屑于攪入這場無意義的抱怨大賽,正想拉了她就走。然而此時剛剛為他們指路的年長工友大叔忽抽著煙默默抬起一只手,恍若小學生舉手提問,但只是這個動作都讓七嘴八舌的眾人霎時間安靜下來。 “我瞅著你們圖書館上星期在賣書咧,十塊八塊一本……你們咋賣的這么便宜?” “喔,您說的是圖書館賣舊書吧?是這樣,我們學校定期會清理一批破損舊書,樣子不好看,但買的便宜。” “喔,怪不得哩。那就想問問你,咱不是學生的……能買嗎?” 工友大叔沉默著抽了兩口煙。 “能啊能啊,當然能的!只要您不嫌棄就行。” 伊貝拉點頭 “哎呦,哪兒還能嫌棄?我就想寄回去給我小子。” 大叔彈掉一點煙灰,從褲袋里掏出一只直板還帶按鍵手機,一雙粗糙的大手不太靈活地點點按按。 “這是我大娃,這是我二丫頭。” 小小一方屏幕上只見兩個孩子穿著臃腫的軍綠色棉衣并排站好,臉上的表情似乎因為知道自己在被拍照而略帶緊張。男孩瞇著眼睛費解地瞪向鏡頭,女孩頭發上夾著在一線城市審美進步下幾乎絕跡了的塑料蝴蝶發卡,臉上有兩朵過分鮮艷的紅暈。 “他們現在都跟著姥姥,唉,咱內村中學里就五六本書,還都是用了十幾年的!那圖書館的書我翻了翻,我看就跟新的一樣兒嘛!總比他們內些破書強多了。得啦,我知道了。之前瞅著那賣書的學生臉兒繃繃的,問都不敢問一下。” 這番話引得一群中年工友紛紛贊同,看來他們也是將親生骨rou留在了大后方,此刻都不約而同地掏出手機給他們看照片,就像是要證明自己真有要去圖書館買舊書的需求。 儲存在他們手機里的孩子照片很多都被設置成了屏保,雖然沒有那種慈善宣傳照里令人揪心的貧困,但孩子們小小身影的不安和彷徨使人心疼,他們似乎都知道這照片是父母離開時的紀念,所以極少有露出笑容的畫面。 伊貝拉不記得自己是在哪里看過這樣一組數據了,全國留守兒童的數量在 6000 萬以上。當城市里的孩子們按照平凡普通的軌跡讀高中讀大學,享受著父母環繞還自覺內心匱乏,卻從未想到過還有一大塊的人們生活在水面之下。他們是被剝奪了發聲權利的底層,直到互聯網普及都未能改變。 對所有行走在宿舍園區里傲傲然即將成為新一波中產階級的大學生們,6000 萬孩子們的生活距離他們太過遙遠了。仔細看看這工友團里也有幾張黝黑卻稚嫩的臉,說不定年紀比徐延都要小,和她差不多大,他們也許同齡,但生活卻截然不同。 工友們還問她下次再賣舊書會是什么時候。這些問題都讓伊貝拉聽得心里太不好受了。 “我們一定回去和他們說注意態度……真對不住真對不住,賣舊書活動大家可以關注一下我們學校的公眾號,所有活動都會在上面。而且還有一些對外開放的免費科普講座,大家有空了還可以去聽一聽。” 眾人聽聞一擁而上。各色各樣各種型號的手機聚在一起互相幫助搜索公眾號,有些沒有智能手機的——比如剛才提出問題的大叔,他再狠狠抽一口已經燃到屁股的煙才扔到地上,用鞋底搓了搓。 “知道你是個心善的。那圖書館平時我們是進都不敢往里進,學生們傲氣呀,但凡缺啥少啥了第一個想到我們頭上,就連上星期一住二樓的女寢牛仔褲丟了都懷疑是咱們偷的……后來,呵,是被風吹到天井里去啦。唉,都是些小主子。” “對啊對啊,寒假我接伢子來上海玩兒,我還想領他看看大學圖書館是個啥樣子,讓他好好學,爭取考到上海來當大學生,結果門都不給進!” “我三舅家的娃兒要高考了,寒假的時候好不容易搶出個空子來帶她來看看南大,結果被體育館保安趕……” 甚至還有一個工友家長從耳朵上拿下一支煙要敬給徐延。 “唉,做夢都想我兒子能出息,像小徐你一樣當個大學生,見識見識什么學生會,交交朋友,住住宿舍。” 人人都在抨擊高考制度,但看著他們伊貝拉這才理解了高考制度是這個社會中為數不多的公平。寒門如何出貴子,左不過是千軍萬馬殺獨木橋,最后來到一線城市,付出半生努力才擁有資格與本地人坐在一起喝杯咖啡。 那些抨擊毛坦廠和黃岡中學的人都是現實版的何不食rou糜,而且還對自己的不接地氣有一種小人得志,近乎惡毒的優越感。 伊貝拉是一個程序員,她的世界是 0 和 1,一個絕對和諧的邏輯世界,此刻面對這巨大的階級落差心中無比酸澀,幾乎都要落下淚來。 徐延似是察覺到了她洶涌的情緒流,拍拍她的背略作安撫。不抽煙的他擺擺手拒絕了工友的好意,想了想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