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找你來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嗯？”

    她抿著嘴。

    “那天之后，我朝那個郵箱地址發(fā)了封郵件，約了 Zoom 時間。我不想……一個人面對他。你可不可以就待在我身邊。”

    “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

    林薇似是沒想到還會有附加要求，她愣怔片刻，很快答應(yīng)。

    “你說。”

    程明收起笑意。

    “你究竟對菲利普 赫維埃赫做了什么？”

    那統(tǒng)計學(xué)家在一個星期內(nèi)把整個心理系博士團的人都sao擾了一遍，他也不知從哪兒得來的程明的號碼，開門見山地來了二連問——“請問京余住在你家里嗎？”，“如果不在，那請問你知道京余現(xiàn)在住在哪里嗎？”，莫名其妙地程明還以為這是什么新的德式寒暄法。

    后來他被何旭召喚，正好這老教授要程明代替京余給研究生上社交心理學(xué)。程明便和他通了個氣，原來京余交了兩個星期的假條，而假條是人類系白疏送來的。可何旭就是故意不告訴赫維埃赫，寧愿忍受他也朝統(tǒng)計系交了假條，沒事就在系主任辦公室外面的沙發(fā)上蹲著給他當(dāng)門前石獅子。

    這個已經(jīng)滑入半瘋邊緣的德國人瞪著一雙血絲密布的眼睛，程明有幾次在心理系碰到滿地亂竄的他還好心問了幾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可赫維埃赫只是搖頭，諱莫如深。

    于是他只能悄悄布下捕獸夾。

    “那天在成癮實驗室，你和林薇……”

    赫維埃赫小山似的身形一凝，一頭傻大熊毫不猶疑地一腳踏進夾子里。

    “是京余和你說什么了嗎？！”

    程明不置可否，只是露出和系主任一脈相承的老狐貍式微笑。

    ……

    “你猜猜，他和我說了什么？”

    飲料被混血服務(wù)生送來了，咖啡對神經(jīng)過于刺激，他今天點的是一壺兩杯的中式茶。

    “他說了什么？”

    程明先為林薇斟了一杯，推到她面前，然后梗著脖子模仿赫維埃赫一板一眼地央視普通話。

    “請你幫我轉(zhuǎn)告京余——她把我當(dāng)爸爸！”

    正巧林薇喝了一口，乍聽之下差點把水從鼻孔里噴出來。程明惡作劇得逞，笑得兩眼彎彎。

    “我真擔(dān)心他把這句話像祥林嫂一樣地傳遍整個心理系，所以你快告訴我到底對他使了什么魔法吧。”

    “我當(dāng)著京余的面吻了他。”

    她揉揉太陽xue，倒也直率。

    “……無所謂了，他愛說就去說吧。”

    “那你吻過他之后的感覺是……？”

    程明略略側(cè)過頭，拖長語調(diào)關(guān)注著她的表情。

    “沒有感覺。”

    林薇聳肩。

    “——喔。”

    程明用拇指和食指拈起茶杯，優(yōu)雅地啜飲一口。

    一時之間空氣似乎有些寂靜，他正想再找些什么話來說，此時一個 Zoom 邀請忽而彈出窗口。

    「林更琛邀請你視頻」

    她渾身一驚，下意識把自己的左手放在程明的手上。

    “別怕。”

    程明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她的五指因緊張而牢牢抓住他的五指。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林薇注視著他，點點頭。

    手指移動鼠標(biāo)，點上綠色的接受鍵。

    一個男人的臉出現(xiàn)在屏幕上，他身穿一件絨線衫，里面露出一點點深藍色格子襯衣的袖口和領(lǐng)子。他看上去果然是與何旭差不多的年紀，氣質(zhì)斯文又莊嚴。

    “小薇？”

    他試探性地喊了一聲，林薇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程明躲在攝像頭的視線之外，他撫了撫林薇的手背。

    “爸爸？”

    記憶中的拯救騎士老了，嘴角兩邊深邃地兩道溝紋朝她牽起微笑。

    “小薇真的長大了。每次想你的時候，爸爸就看看小薔，想想你現(xiàn)在大概長成什么樣子了，猜猜你現(xiàn)在過的好不好……”

    林更琛到底是不知這兩姐妹之間綿延不盡又暗潮洶涌的恩怨，第一句話就棋錯一招，林薇的表情雪崩似的垮下來，冷冷道

    “知道你和meimei都好，我就放心了。”

    眼看著她就要移動鼠標(biāo)去掛視頻，程明立刻從背后按住她的右手。

    林薇撇他一眼，再沒堅持。

    視頻里的林更琛得以繼續(xù)說了下去。

    “你現(xiàn)在還在研究成癮嗎？”

    “嗯，和在倫敦的時候一樣。”

    “怪不得。”

    他微笑。

    “我還關(guān)注著你們倫敦機構(gòu)的網(wǎng)站，看上面征集的問卷署名都沒有你的郵箱了。每次你們有什么問卷調(diào)查我和小薔都一定會填的…… ”

    林薇愣住了。

    “你和林薔會幫我們填問卷？”

    “是啊。”

    林更琛如數(shù)家珍。

    “之前你們做酒精成癮與家族基因遺傳相關(guān)性的問卷調(diào)查對吧？雖然我和小薔都不是酒鬼，可能對你們的試驗沒什么貢獻，不過我們也都填了。后來小薔看到那篇論文還是發(fā)表在英國心理學(xué)雜志期刊上，每次只要有你的論文發(fā)表，我們都一定要去訂那一期紙質(zhì)版期刊的……”

    “我記得你們團隊還做過一個問卷，是 A 類毒品的使用經(jīng)歷？我和小薔還討論了半天呢…… 她覺得你真厲害，穿著白大褂在實驗室里和癮君子們打交道。唉，就是我可擔(dān)心，哈哈哈哈哈哈，不提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