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余，原來這是她的名字。

    他出于禮貌一一用統(tǒng)一的模式回復(fù)了那些消息。是的，我非常榮幸的與京余小姐有過一面之緣，她是個有趣的人。我是來南大參加交換項目的統(tǒng)計學學者，謝謝你們的問候。如果可以的話想請問一下你們是通過什么渠道得到我的號碼？

    然而那些消息的發(fā)送者似乎并不滿意他這樣禮貌周全的回答，收到回復(fù)之后反而變本加厲起來。

    「學者你好！你后來和京余學姐約會了嗎？」

    「您真的和我們學姐出去蹦迪了嗎！」

    「您覺得京余學姐有吸引力嗎？」

    菲利普被徹底搞糊涂了，這些不停給他發(fā)消息的電話號碼背后都是些什么人？他們?yōu)槭裁纯雌饋矶己孟裰滥且煌淼陌l(fā)生的事？

    他第一個能夠想到也許和空手道社團有關(guān)，于是試探性地群發(fā)回問道。

    「請問是空手道社團的成員嗎？」

    七八個號碼里只有一個回答了他的問題。

    「不，我是心理系的研究生。你還不知道吧？京余學姐是我們心理院的博士生。」

    心理院博士生？

    他把視線從手機上移開，看了看電腦屏幕上剛剛發(fā)進郵箱的講師日程表。星期一那一欄顯示著“基礎(chǔ)統(tǒng)計學”心理系研一，菲利普不由自主地抬起右手摸了摸下巴。還沒等他回味完這一巧合在未來會代表著什么，手機又一次震動起來。

    「對不起，不是京余學姐故意曝光你號碼的，她并不知道我們有你的號碼。如果讓你覺得困擾的話我代表其他無聊的人道歉。」

    其實還好，如果說困擾的話也只是他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毫無動靜，而一群不認識的人卻一直在給他發(fā)消息提起他在等待的人。現(xiàn)在他都快已經(jīng)被這些短消息訓練成了條件反射，一看到“京余“這兩個神秘的字眼，心里就像是被紅色的火星燎了一下。

    菲利普自己也覺得奇怪，在這些奇怪的號碼瘋狂提起她之前，他并沒有對那個紅衣女郎有非了解不可的愿望，給出電話號碼也只不過是酒精沖動，覺得未來可以隨緣再見一面。但如今他的好奇心已經(jīng)被提起。京余學姐怎么樣？京余學姐真和你一起蹦迪了嗎？面對這些消息，他都不好意思告訴這些探問者在他們無意泄漏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菲利普滑動鼠標，看看課程表上的“基礎(chǔ)統(tǒng)計學”和他剛剛正在查看的學院研究項目介紹，其中不少都是人文院的合作項目，心理系負責人何旭教授這幾年開展了不少精神健康方面的社會性調(diào)研，他們組看來今年會和心理系有比較頻繁的合作，畢竟能夠在上海這個超大型城市中做數(shù)據(jù)統(tǒng)計分析可是機會難得。

    他的鼠標在“心理系研究”那一欄停留了很久，菲利普本就對能夠與統(tǒng)計學完美結(jié)合的社會科學類項目很感興趣。當把每一個追蹤事件都用小小的阿拉伯“1”標注出來之后，那么不論是歐洲還是亞洲，所有龐大復(fù)雜的社會就都會變成一段精準的數(shù)字，運用邏輯把這個亂糟糟的世界分門別類的放置妥當，運氣好的統(tǒng)計學者甚至可以從這堆數(shù)字中推演出未來事件發(fā)生的概率，紛繁復(fù)雜的命運不過是圖表上或上升或下降的線條。

    菲利普回回神，他得先把重要且緊急的事項完成，于是打開一份空白的郵件。

    “同學們好，很期待在明天的講座上見到你……”

    他耗費了大約四十分鐘艱難地與漢字拼音們作戰(zhàn)，又怕自己的中文郵件行文不夠正式，索性再用英文又逐字逐句在中文版本下面再寫了一遍，在文末附上電子版手寫署名之后又檢查了兩遍，先發(fā)送給了計算機系的 Dr.張讓他幫忙再看一下這份即將發(fā)遍整個心理系學生郵箱的郵件格式夠不夠嚴謹。張脩博士是那晚為他們組辦歡迎活動的負責人之一，也是菲利普目前為止唯一稱得上熟悉的當?shù)嘏笥眩麄儍蓚€人都對貝葉斯理論在 Ai 算法運用這塊很感興趣。

    不一會兒張脩就用 What’s app 回復(fù)說這封郵件一看就是出自他們杜塞爾多夫大學交換組的，一股nongnong的日耳曼死板味。菲利普把這當成一句贊美，終于安心按下了群發(fā)。

    完成一件大事，他順手拿起馬克杯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北京時間七點五十二分。他不能再喝了，一袋阿拉比卡掛耳咖啡里大概有九十到一百五十毫克的咖啡因，按照九點四十五上床十點準時睡覺的老習慣，他現(xiàn)在需要兩個小時把咖啡因代謝出去。

    他起身去把馬克杯洗掉，小心翼翼地把掛耳咖啡的濾紙和咖啡渣分離開來，等濾紙晾干再分類進干垃圾桶，他喜歡上海垃圾分類的嚴謹，教職員們每天清晨帶著起床氣臉去定時扔垃圾的隊伍在他看來都充滿著儀式感的肅穆。說不定他可以做一個小小的統(tǒng)計測試，一個上海社區(qū)每周扔出干垃圾多少噸，有害垃圾多少噸，廚余垃圾多少噸，這樣可以推算出一個社區(qū)居民平均在家烹飪食物和消費快餐的次數(shù)，甚至還可以從生活垃圾來算出消費購物，日常物品更替情況……

    他收了神，最后把咖啡渣也放在另一邊晾干，菲利普答應(yīng)了組里和他一起交換過來的福克斯教授，這位老教授沉迷園藝，一到上海就買了一盆五針松，正在瘋狂收集咖啡渣做植物肥。

    正洗著，菲利普抬眼瞥見手機屏幕亮起，那是一條附有圖片的消息。圖片是一張二維碼，二維碼中間是一只手持火炮筒地卡通貓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