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jī)器人的移動明顯比不上高層，路上的機(jī)器人有些甚至比不上人類步行的速度，那種讓人眼花繚亂的穿梭場景在底層幾乎不可能出現(xiàn)。

    機(jī)器人之間的距離也變得更大，靠邊走似乎變成了約定俗成的法則，很少看到聚在一起的機(jī)器人，大多都是獨來獨往，謹(jǐn)慎小心，主動地繞開貝拉米三人，好像他們周圍有種令人抗拒的氣場一般。

    一種無形的冰冷逐漸籠罩下來，并且越來越暗，越來越熱，氧氣占比下降，空氣逐漸變得腥臭，腐爛。

    “不要招惹麻煩是這里的生存法則之一。”安德里赫說，“我們就連找個機(jī)器人問問路骨新搬去的地方都難。”

    “索婭？”貝拉米回頭，看見索婭好像出神地盯著底層的黑暗，逐漸落了隊。

    “啊我沒事，”索婭醒過來似的，又唉聲嘆氣道：“我好臭，我渾身都臭了。我現(xiàn)在覺得粘著空氣都是臟的。”

    “你們能連接蜂巢的內(nèi)網(wǎng)了解路骨的去向嗎？”宋颯問。

    “最好別。”貝拉米說，“蜂巢的內(nèi)網(wǎng)里都不知道混了什么亂七八糟的程序，可能有病毒，而且缺乏有效管制……隨便接入陌生內(nèi)網(wǎng)是危險的。”

    “我頭發(fā)都是臭的。”索婭沉浸在臭氣中，逐漸崩潰，“我這身衣服都不想要了，早知道還不如穿制服來。”

    “那為什么不穿制服呢？”宋颯饒有興趣地問，“貝拉米穿的就是制服。”

    “每天都要穿同樣的衣服，我會瘋的，”索婭正經(jīng)道，“不要剝奪我生活的樂趣。”

    “索婭的那只破老鼠，就是美。”安德里赫一針見血，“你的心靈寄托真是字面意思的膚淺。”

    “膚淺就膚淺，膚淺的美也是美。”索婭恨恨瞪了他一眼，“有誰不喜歡漂亮jiejie嗎？恩？努力變美就是造福世界，我是在維護(hù)世界的寶藏，懂？”

    “我現(xiàn)在開始懷疑你的臉皮是不是也過度發(fā)育了。”安德里赫說。

    索婭捏著自己的臉沖他做了個鬼臉，暗紅的眼睛漂亮地瞇起，眼尾上挑：“怎么我還得藏著掖著不成？那真是暴殄天物，小帥哥，你說對不對？”

    “你讓貝拉米回個頭，我才能看到你。”宋颯無奈道。

    “你想看誰？”貝拉米冷冷道。

    “你你你，”宋颯立刻改口，“我是在可惜你的臉在眼鏡后面，要不然我就能看見你了，要不然你把眼鏡摘下來倒過來，給我看看？”

    “……”

    貝拉米沒好氣地反手敲了一下鏡面，又聽到宋颯賣乖的哎喲一聲。

    她無聲地抿了抿唇。

    “我有個辦法。”宋颯說，“你們抓個小機(jī)器人來，讓它連內(nèi)網(wǎng)找找路骨，或許會有痕跡。”

    “是個好辦法，”索婭說，歡快地摞了摞袖子，“我來抓！”

    索婭還沒拉開架勢抓那些溜著墻邊跑的信號機(jī)器人，一個瘦削的，近乎骷髏似的腳裸露著出現(xiàn)在她面前。

    “誒？”索婭疑惑地抬起頭，看到一個金屬蛋似的頭，頭上光禿禿的只有嶙峋的金屬骨架，一雙突出來的暴露在空氣中的，酷似人眼的眼珠僵硬地轉(zhuǎn)動，好像是嘴的裂口緩緩咧開，齜到耳邊，看得人渾身發(fā)冷。

    那個機(jī)器人沙啞地開口，聲音粗糲：“哈哈哈，哈哈哈，你們是在找路骨嗎？”

    “是。”貝拉米警惕地走過來，“你是誰？你怎么知道我們在找路骨？”

    “哈哈哈，我聽說了，”機(jī)器人僵硬地左搖一下，右搖一下，像是失去平衡的稻草人，渾身嘎吱嘎吱響，只套了個灰色的布袋子。

    “這里，那里，”他的頭旋轉(zhuǎn)著，兩個眼珠子分開向不同的方向轉(zhuǎn)動，又聚攏在貝拉米的臉上，“到處都是眼睛，到處都是耳朵。”

    “蜂巢里沒有秘密。”安德里赫沉聲說，“你是誰？”

    “瓦片，”他又顫抖著笑起來，“哈哈哈，我是瓦片，我認(rèn)識路骨，嘎嘎嘎，我知道路骨，路骨，我的朋友。”

    “他在哪？”索婭急切地問，“他一年前搬離了R區(qū)東南40796。”

    “嘎，是的，是的，他去了底層，很深，最深的地方。”瓦片渾圓的金屬頭旋轉(zhuǎn)著，超過一百八十度地扭曲著，時而用正面對著貝拉米，時而又完全旋轉(zhuǎn)過去只露出后腦勺。

    宋颯嘖了一聲，有些不適地揉了揉自己的后頸。

    媽的它簡直就是恐怖片的絕佳男主啊，本色出演立刻就拿到奧斯卡恐怖片特等獎的小金人了有木有。

    “他壞掉了。”貝拉米冷靜道，“記得我剛剛說的話嗎？”

    宋颯恍然，那些斷腿，斷胳膊，斷輪子，被壓扁，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損傷。

    眼前的這個行尸走rou般的骷髏，才是不知道已經(jīng)混跡在蜂巢里多少年的、早該被銷毀的、失去自我的鬼魂。

    “我們需要找到路骨。”安德里赫不想繞圈子了，一字一頓道，“路，骨，你的朋友，帶我們?nèi)フ宜?/br>
    “嘎嘎，他不見了。”瓦片痛苦地扭動著，“我想念他，我見不到他。”

    “帶我們?nèi)ニ淖√帲姆块g。”貝拉米不容置疑地說，“我們需要你幫忙。”

    “幫……哈，忙，”瓦片的眼珠子幾乎要掉出眼眶，茍延殘喘地懸著，“好，瓦片幫忙。”

    于是三個人，連同眼鏡另一邊的宋颯，跟著一個連路都走不直的破爛，一步步在長得近乎沒有邊的樓梯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