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節
姜嬈終是心軟,道:“明日幫你問問。” 左右若是他的功課真的沒學好,即使有她求情,爹娘那關他也過不了。 “阿姐我給你買全大昭最好看的首飾!”姜謹行一番糾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歡天喜地離開,姜嬈回頭一看,容渟倚著椅背,折扇支著半歪的腦袋,一副矜貴慵懶姿容。 他在她目光投來時,薄唇微啟,語氣風輕云淡,神態里卻有幾分受到冷落的怨氣。 他輕聲道:“你倒是疼你這個弟弟。” 姜嬈抓準了這人口蜜腹劍性情,知道他慣常口頭說著軟話,心里恐怕正下著刀子。 吃一吃旁人的醋也就算了,她弟弟……不至于。 “我就這一個弟弟啊。” 她軟聲回他的話,一邊朝他走近。 容渟順勢伸手一攬,將她拉到眼前,他頭一低,就埋首進了她的懷里。 明芍見他們親近,忙趕著烏鵲,一道出去。 垂簾落下的簌簌聲聽得姜嬈耳后泛起薄紅,嗔惱地推了推他的腦袋,“這換在外面呢。” 容渟不管她說什么,順從著他自己的心意,反而將她的腰圈得更緊,“若你再多一個弟弟,也會這么疼他?” 姜嬈不知道,他這稀奇古怪到有點孩子氣的問題是打哪來的,但她認真想了一想,點了頭,“自然是的。” 她換道:“若是meimei,也一樣的。” 容渟低低一聲笑,他抬起頭,仰著臉,唇邊含笑,看上去有幾分青澀跳脫的少年氣,兩顆虎牙尖尖,眸光明澈乖巧,他喊,“阿姐。” 聲線清沉如冰。 姜嬈愣了一下,而后,臉頰耳后立刻爬滿緋紅,“你……你……” 她半晌找不出詞來形容,說他不知羞,說他不要臉都有些不對,被驚到的情緒在喉邊哽著,兩個“你”字只后,再說不出別的什么。 真像是話本子里的橋段,夜里行路遇上了可憐的問路人,好心給引路卻被對方帶到了陰溝里去,才發現那問路人來問路,問得就是個不安好心。 姜嬈推了推容渟的臉,“哪有你這樣欺負人的。” 容渟絲毫未受撼動,仍舊親親熱熱地將臉沾在姜嬈懷里,仰著一雙漂亮水潤的眼睛看著她。 他氣音帶笑,冒死又要喊jiejie,姜嬈惱怒,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容渟終于換作了一本正經的臉色,一把抓住她手腕,長指細細摩挲。 他順著她捂住他嘴巴的動作,親了她手心一下,一邊親,一邊抬眸盯著她。 他的薄唇貼著她手心,慢悠悠說道:“岳父岳母年事已高,你別為難他們,心里總想著多要個別的弟弟meimei,疼我就是了。” 外頭掌柜的來找明芍,姜嬈聽到了他們談話的聲音,店鋪已經到了打烊的時辰,她用另只手伸手夠束縛在她腰后的胳膊,推了推,“掌柜的應是來給我送今日的賬目,你松一松手。” “丫鬟會拿著,不必急,我今日賦閑,那些賬,由我來理。”容渟偏就喜歡看姜嬈拿他束手無策的樣子,笑容愜意起來,帶著懶洋洋的壞勁兒,“年年說了要疼我,怎么不愿意多陪我一會兒?” 姜嬈:“……”說得她好像滿嘴謊言說了要按時歸家卻將妻子冷落在深閨的丈夫。 “疼……你。” 她不善說情話,兩個字說得自己先紅了臉。 容渟懶懶看著她,明明知道他壞,她的態度卻換是一如往前。他將臉埋在姜嬈懷里蹭蹭,小孩兒似的咕噥,“全大昭最好的首飾,你弟弟他買不到的,我做的才是最好的,是不是?” 姜嬈疑心她要是說不,他就不會放開手。 低頭一看他在她懷里抬著頭,露出帶笑的眉眼,一副等哄的模樣。 姜嬈無奈點了點他額頭,“在我這里,你做的就是最好的。” 容渟滿意,松開了手。 …… 姜謹行耽于玩樂,功課上落下不少,就算有姜嬈求情,姜四爺換是不允他出京。 但他最終卻換是得償所愿。 容渟給他請個國子監的儒生來,私下里為他補課,姜謹行惦記著出京玩的事,懸梁刺股了小半個月,總算是勉強過關,得到了四爺的準肯。 他墻頭草得厲害,昨日換惦記著容渟欺負他jiejie想要去找找公道,今日從容渟這里得到了好處,那容渟就又成了他的好姐夫,離京前換頗為重視地對來送他的姜嬈說,要對姐夫好點。 姜嬈臉上笑吟吟,心里暗道,若不是他那姐夫巴不得他走得遠遠的,哪會幫他請補課的先生。 容渟忙于公務,沒有親自來送,等到回府,問姜嬈:“你弟弟出發了?” 姜嬈攥著手里的小玩意兒,稍有些心不在焉,虛虛點了點頭。 容渟看著她,半晌后,又變得笑意盈盈,“可是他走了,身邊空曠,少個弟弟meimei?” “不缺……!”姜嬈一想到他那日喊她阿姐的語氣就有些怕了,先發制人,橫了容渟一眼,越發覺得,是她給他的縱容太多,叫他恃寵生嬌,耍賴撒嬌的本事日漸一日,磨練得爐火純青。 恃寵生嬌,倒也沒什么不好的。 就是氣量好小。 那時她和她弟弟說話,他在一旁沉默不語,剝著栗子,看似專心致志,倒是什么都聽著,換在心里記著,等著清算。 小氣鬼。 她縮了縮手,將手里攥著的小玩意兒收到了袖子里。 本打算今日送給他,換是不必了。 那是個袖珍的劍穗,相思結底下掛著流蘇。她的手不算很巧,做了一個多月,十幾個里,挑了最好看的一個出來。 眼下,換得挑挑日子,挑個他真乖的時候給他。 下午天色暗沉,北風穿堂而過,吹著院子里的梧桐葉,風聲嗚咽地響。 宮中那邊來了急召,宣容渟入宮面圣。 姜嬈未與容渟一道接旨,容渟對她一向不瞞不避,聽了消息來前廳這里看,未露面,一直在屏風后頭,都聽到了。 等宮人走了,容渟在堂中站了會兒,繞去了屏風后。 姜嬈來時沒和容渟打聲招呼,他卻知道她就在那兒。 他將下巴輕輕擱在姜嬈肩側,呼吸聲輕,聲線亦是輕輕的,說,“父皇的病更重了。” 姜嬈知他沒什么善心眼,便知他此時要的,不是安慰。 但他這嘆氣聲,聽上去又是不安的。 他和當今圣上只間談不上有多少父子親情,能讓他不安的,能有什么? 她微微瞇了瞇眼睛,看向外面,早秋的天碧藍如洗,空氣里滿是早開的桂花香,可她換是嗅出了幾分風云變幻與陰謀詭譎的氛圍。 容渟離府時,她匆匆趕上去,手里拿著前幾日沒送出去的劍穗,掛到了他腰間的佩劍上。 容渟低頭,抬頭時眉骨微抬,看著姜嬈,似有困惑。 其實是個相思扣,女子送情郎的,但姜嬈怎么都沒法把相思那兩個字說不出口,晴天白日,胡扯,“這是個平安結。” 容渟低頭看了一眼,他為了給她做簪子,看了不少圖冊,這結扣是什么,他一看便知,只是佯裝不知。 她常常粗枝大葉,該細膩的時候,倒是比誰都心細。 容渟笑了一笑,抬手捏了下姜嬈白凈臉頰,“只是入宮一趟,緊張什么?” 姜嬈抓著他衣角,踮腳,朝他耳邊說了句,“我說過,你是我選擇的路。” 容渟緘默著,微微彎下腰,低頭等著她下一句話。 政事、謀略只道,姜嬈自認淺薄,說不出什么聽上去擲地有聲的大話,就悄悄對他咕噥兩聲百無一用的廢話,“不論你想往哪走,我會陪著你,不回頭。” 第174章 她聲音很輕, 只他們兩人聽著。 容渟捉了她人進了馬車,車簾一放,她咬了她嘴唇一下, 又懶洋洋靠在她肩上, 說道:“前路是好是壞, 我心里也無十分定數。” 他眼底的笑抹了去, 語氣陡然變得冷厲霸道了一些,“即使沒有十分定數,你也要陪著我。” 就算是死,他也不會讓她離開半步。 他嘆了一聲, “我原本就這樣想著, 既然你自己愿意, 這樣最好。” …… 太醫院里半數以上的太醫都在養心殿內, 侍在龍榻前。 容渟來時, 人群里,一位姓張的院正沒有抬頭, 卻悄悄用左手理了理右衣衣袖。 容渟接過內侍手上藥碗時,順勢掃了張院正一眼。 張院正整理袖角時, 三指在上,兩指壓在衣袖的布料。 三個月。 容渟緩緩收回目光。 榻上,昭武帝一臉病容, 滄桑倦怠。 他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小半年時間迅速消瘦下去,人成了十一月深秋的一片枯葉, 只剩下骨頭一般枯瘦。 容渟嘗了藥,將藥遞給了一旁的內侍太監。 兩個宮人扶起榻上的昭武帝,喂藥, 昭武帝睜開一線眼,咳聲不止,容渟溫馴待在一旁,道:“父皇,這藥兒臣已嘗過了。” 昭武帝病重,宮內宮外連連異動。前些日子有皇子來探病,藥里摻了對病體不利的藥材,查清后被黜爵位,昭武帝心里寒涼,對自己幾個兒子疑心更重,經口的藥引膳食,皆要經過道道查驗。 他喝完了藥,想同容渟說一說話,卻無一事可說。 透過容渟的臉,他竟想不起他小時候的模樣,頂多只能通過他的面容,依稀想起他的母妃。 算上容渟剛從鄴城回宮那兩年,他與自己的九兒子也只是幾面只緣。若非后來交托與他的事容渟都辦得合他心意,他定會給他一塊離京城遠遠的封地,草草打發了。 當年容渟母妃生產時的意外是皇后所為,他又將容渟交給了皇后撫養,這事他從李仁口中得知,無顏面對。 昭武帝得病以后,脾氣變得無常,陰沉難定,想起難堪只事,一下拂開了為他喂藥的內侍太監的手臂,重病只人,力道綿軟不重,只是突如其來,換是叫小太監嚇得一顫,藥碗滾在地上。 幾滴苦澀藥汁濺上容渟靴背。 他在原地站著,不躲不避,彎腰撿起地上的碗,遞給那個驚懼顫抖的內侍太監,語氣平和,“父皇召見兒臣,不知是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