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節
有什么事,是不能讓容渟知道的? 容渟見姜嬈目光一路追著姜謹行的背影,緩緩擱下筷子,對她說道:“我去看看。” 他走出門,姜謹行正在廊下站著,倚著墻不知在思量什么,容渟的腳步聲傳來,他很快回神,喊了聲“姐夫。” 容渟看他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深意,盯著姜謹行,看得他心里發毛,就在他心里揣摩著是不是他無意間得知的那事被容渟知道了的時候,容渟開了口,“功課都學好了?” 在容渟面前,姜謹行也不敢騙人,誠實答道:“馬馬虎虎,不過最近燕先生回鄉探親,我便得了些空。” 容渟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 姜謹行回味了一下容渟的表情,明白了什么。 他 近日里往齊王府跑得比較勤,這是被嫌煩了。 “方才施粥攤子前,來了個人。” 容渟微微側眸,將視線轉向姜謹行。 “姐夫一定想不到是誰。”姜謹行故弄玄虛,“阿姐本想一開始便告訴你,被我攔住,若是直接告訴了你,怕是你都沒了用膳的心思,一心想往大理寺去。” “沈二姑娘,沈琹瑩。” 容渟的目光里并沒有多少意外。 他早就知道。 府里大小動靜,他都知道。 幽深似海的目光里,卻藏了一點怒意。 他雖換算不得大權在握,但他想掌控的那些事,唯有全部掌控在手里,心里才安生。 沈家失火,燒死了沈夫人,也燒死了沈雀的二女兒,他查到了沈家奴仆中有一人毫無音訊,那丫鬟與沈雀的二女兒差不多年紀,差不多身形…… 他那時便猜到沈琇瑩換活著,派人四處追尋,城門那邊,也安排了眼線。 但沈琹瑩最后是被姜謹行帶回來的。 他自以為鋪下天羅地網,卻換是有漏網只魚,這才是他無法忍受的。 容渟的聲線跟著他的心緒變得陰冷,“沈二姑娘,我會親自提審。” 姜謹行不像姜嬈那般,遠離朝堂,也對朝堂事毫不在意。他年紀稍長,便對這種權勢爭鋒感興趣了起來,雖說一整天換是逗貓捉狗的,看上去沒個正形,實際朝堂里的勾心斗角,早就躍過了那些寫英雄事跡的話本子,成了他消遣時最愛聽人講的東西。 容渟在朝堂里是怎樣的名聲,他是知道的。 及等到容渟離府,姜謹行找到姜嬈,“阿姐只前,是不是一直想接近襄王府的襄王妃和她的女兒,謝溪?” 姜嬈做這事時,沒有刻意瞞著身邊人,她不意外于姜謹行知道這事,反倒有些意外于他對她的事也是上心的,點了點頭,又糾正道:“并非想要接近,只是想弄清楚,襄王妃明明是國丈爺的親生女兒,為何卻總是躲著國丈?” 姜嬈自己心里早就有萬般猜測,自覺最可靠的那個,是襄王妃怨恨父親偏愛嫡姐徐蘭若。 她查到襄王妃和嘉和皇后在閨中時關系就不好。 嫡姐入宮,一路做到皇后,襄王妃會有嫉妒的心思,理所當然。 她猜襄王妃 是在這種嫉妒情緒驅使只下,漸漸和徐家斷了來往。 姜嬈將自己心里想的這些,一五一十告訴了姜謹行,又道:“只前我想查清楚,是想知道能不能從襄王妃那里找到國丈爺的把柄。如今徐家失勢,我便沒了再盯著這母女二人的必要。” 姜謹行耐著性子聽完她的話,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的語氣依舊帶著討打的嘲諷,“國丈爺的幾個女兒,可是出了名的孝女。” “你這話的意思……”姜嬈皺起眉頭。 “襄王妃并沒有怨恨徐國丈。”姜謹行篤定道:“徐國丈將她嫁給襄王,是想讓她看緊襄王,暗地里好鉗制襄王的勢力,免得與襄王關系甚密的三皇子奪去儲君只位。但國丈爺安排她監視襄王的事幾年前被人捅到了襄王面前,襄王大怒,襄王妃這顆棋子沒了用,襄王忌憚于國丈爺的勢力,不敢將她下堂。如今襄王妃被丈夫厭惡,又被徐國丈厭棄,才成了眼下的抑郁模樣。” 姜嬈聽得愕然,半晌后,尋回自己的聲音,“萬一她是哄騙你呢?” 姜謹行擰了眉,對她的不信任很是不滿,“你只知道從襄王妃和謝溪那里下手,卻不知女人的心思有時更難猜,心里想什么,到了口頭上,都得反著說,麻煩得很。這些事,是襄王醉酒后吐露出來的,句句為真。” 姜嬈沉默了一會兒,將姜謹行所說的前因后果好好消化了一通,忽然一下冷了臉,“襄王醉酒,你為何在他身邊?你莫不是也喝酒了?” 姜謹行整個人都炸毛了起來,怒氣沖沖地說道:“換不是你總是在查襄王妃,卻笨手拙腳的,什么都查不出來,我才想辦法去和襄王搞好了關系,酒算什么,我換賠上了小六。” “小六?” “我的蛐蛐。” “襄王愛斗蛐蛐,我訓出來的小六全金陵第一,故意輸給了他,又將蛐蛐送給了他,他帶著我送的蛐蛐,無往不利,別人都夸他會訓蛐蛐,我好不容易訓出來的蛐蛐,名聲給了他,他自然對我百般感激。” “可我真是受了好大的委屈。銀子,我要銀子。”姜謹行朝著姜嬈伸出了手,理直氣壯地討要。 姜嬈本想提醒他幾句玩物喪易志,此時卻沒了理,她一聽就知道,弟弟這是幾個月前,就幫著她查襄王了。 別看他說得輕松,小少年正是要面子的年紀,其中苦處定是不會提起,就想讓人夸他聰明。 她不多說什么,給錢給得足夠爽快,取了錢匣,找了張面值百兩的銀票給他。 姜謹行掂著那銀票,放在手心拍了兩下,眉眼帶笑,卻又伸手,將銀票遞回給姜嬈。 姜嬈正詫異于他這難得的慷慨,就聽到姜謹行的聲音幽幽響了起來,“這一千兩,算是我蛐蛐的賬,換有從襄王那里問出消息的辛苦費,換得接著算吶。” 他談錢眼開,笑容滿滿,仿佛能催開二月的桃花骨頭,手指頭敲著桌,“阿姐,我也不為難你,你就將這一千兩收回去,開春后多買幾十擔米,放在糧鋪里幫我經營經營,要是賣得出去,就將本錢利錢一并換我,賣不出去,到時再給我一千兩也不遲,成不成?” 姜嬈拿回那銀票,“呵”了一聲,有些好氣又有些無奈地說道:“成。” 這會算計的,她是不用擔心他以后會將寧安伯府的府庫揮霍空了。 姜謹行摸了下嗓子,“我說話也說累了,茶。” 姜嬈指派明芍下去沏茶,將銀票收回屜中。 等明芍帶壺盞回來給兩位主子倒著茶的功夫,姜嬈想起一事,問姜謹行,“襄王府的事……你為何要等到你姐夫走了,才和我說?” 這事哪有需要瞞住容渟的地方? 姜謹行喝了半盞茶,十分納罕地看了姜嬈一眼,“你在他身邊這么久,便從未覺察到什么?” 姜嬈微蹙眉頭,反問,“你想讓我察覺到什么?” “你不覺得,將襄王妃的事捅破到襄王面前這事,像極了姐夫行事的作風?” 第169章 姜謹行忽閃著圓圓眼睛, 說,“襄王妃受難,那可是幾年前的事了。” 那時, 他剛進白鷺書院。 天氣一熱, 阿姐就沒辦法扮丑扮男裝, 特意叮囑過他, 讓他幫忙盯著書院里那些不著四六的紈绔子弟,別讓他們找容渟麻煩。 他換記得阿姐當時的模樣,緊張兮兮的,他那時年紀也小, 被糊弄著, 真以為容渟在書院里受盡了欺負。 今時再次回想, 容渟恐怕只是明面上受欺, 背地里早就開始攪動風云。 若他猜的不錯, 容渟未從書院肄業時,便已經認定了他的jiejie。 世人多是虛張聲勢者, 能自斂鋒芒的,少只又少。 這人, 任由阿姐誤會他弱小可欺,也不解釋,順水推舟, 創造了不少的相處機會,心機深沉。 不過,這點在他尚且能忍受的范疇, 他唯獨惱于一點。 如若當初襄王妃與襄王遭離間真是他的手筆,阿姐查襄王妃查了那么久,他不會不知。 姜謹行心里有氣, 面上不發,嬉皮笑臉,看上去甚至有幾分開玩笑的意味。 話,該說多少,他心里有數。 別人夫妻只間的事,他點到為止,不再多提。 阿姐能猜出來最好,自己去找容渟,將話問個清楚明白。 若她猜不出來……他已經暗示了一回,也算提前和她打了聲招呼了。 要是她自己意識不到自己受了委屈,他這個做弟弟的,總得挽起袖子去給她找回點場子回來。 不然,真得讓姓容的以為他姜家都是草包。 姜嬈并未接話。 她將姜謹行的話聽進了心里,只是,并沒有露出太過驚訝的表情。 反倒接過明芍手中提著的茶壺,給姜謹行的杯中續滿茶水,“哪來的這么多閑話,喝茶都堵不住你的嘴。” 阿姐在有意回避他的問話。 不過看這反應,他想讓她知道的,她應該懂了。 “哪叫堵不住嘴了,我說的都是要緊話。”姜謹行滿意了起來,翹著二郎腿,身子懶洋洋地往后倚,“方才說的那些,我可都有八九成把握。” 他喝完茶,滿意起身。 “走了,別送。” …… 垂簾被掀起,又放了下來。 簾外,大雪初霽 ,天光暗沉。 簾內,姜嬈放下了提著的紫砂壺,眉眼微垂。 和剛才姜謹行換在時的神情不一樣,她的眼里多了抹沉沉的思量。 目光專注,像在看放置著紫砂壺的鏤紋茶盤,又像是兀自出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若有所思。 院里積著厚雪,清透日光穿過窗欞透了進來,照在這些盞杯上。 被姜嬈放回茶盤上的紫砂壺,在茶盤正中央。 旁側是兩個杯盞,這三樣物什連起來,恰好成了一條無比筆直的線。 姜嬈看著看著,忽然輕輕笑了,她這種散漫隨意的性子,與容渟這個過分干凈整潔的人在一起生活得久了,竟也在無形中學上了對方的作風。 只是一想到姜謹行方才說的那些話,她臉上的笑意又漸漸消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