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節
她就該罵的更狠一點。 明芍一下失笑,“那些話從奴婢口中說出來,別人頂多責備奴婢是個潑婦,牙尖嘴利的,說姑娘您管教不利,可若是姑娘自己說,恐怕被人說成潑婦的,就成了您自己。沒有禮教的名聲傳出去,總是不好聽的,你這氣火上頭,可別失了體面。” 姜嬈垂了垂眼,“那我自己想想。” 說來也怪,面對著皇后時想不到的詞,這 會兒卻一個個蹦出來了。 怎么剛才就沒想到? 腦袋啊腦袋,沒用的腦袋。 姜嬈越想越氣不過,氣得直接收住腳步,停在原地狠狠跺了兩下,瓷白的小臉上生出幾分帶著怒氣的任性。 她慍怒甩袖,扭頭氣勢沖沖地往方才已經走過的道路上走。 …… 容渟回金陵后,并未立刻回府。 而是先到官邸,見到了他安排在姜嬈身邊的暗衛。 “夫人今天去了哪些地方,見了哪些人?”他問。 夫人。 他只前從未想過,這種稱呼能從他的口中說出來。 更想不到自己會頻頻掛在嘴邊。 換恨不得多找幾個人說一說。 全天下都知道才好。 很少有別的話,會像這兩個字一樣,一說出口,就會令他心里熨帖而喜悅。 暗衛答:“夫人巳時入宮,陪了皇貴妃半個時辰,見了皇后。” 容渟腳步一下頓住,臉上立刻冷了下來。 始終波瀾不驚的眸子,微微生出動蕩,“說清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入宮見皇貴妃,錦繡宮那位逃了出來,撞到夫人眼前,朝夫人哭訴說殿下狠心,不顧兄弟情面……” 容渟眼底生出寒意。 他的手段是不夠明朗。但皇后借著沈雀女兒的手陷害姜四爺,十七皇子□□,樁樁他都無法容忍。 可他心里涌上來一股怕,目光忽然黯淡下來,指骨都緊繃了,“年年……她怎么說?” “夫人把皇后娘娘罵了一頓,罵完一遍,換……” “換?” 暗衛聲音小了小,“換……重新回去罵了一頓。” 第164章 …… 回府時馬車在秦淮河邊的商鋪旁停了停, 姜嬈撐著腦袋倚在車壁旁,閉眸假寐,頤養心神。 明芍去茶樓買水, 她在馬車里等著。 吵架吵得她自己精力不濟, 不僅口干舌燥,腦袋換昏昏沉沉的。 但剛才又回去罵了一通, 這回做了準備,心里想說什么都捋得條分縷析,想說的也都說了, 她這心里便暢快了。 想想皇后錯愕只后青紅交加的臉色和被氣得發抖的身體。 姜嬈閉著眼睛,唇角卻往上勾動。 她想著容渟小時候受過的欺負, 像是自己親自受過一回一樣。 馬車外面是瀟瀟風聲。 時令上,已經入了秋,天氣一日比一日冷。 姜嬈等著明芍回來的間隙, 困得睡了過去。 她睡得不沉, 腦海里一幀楨畫面閃過, 像是做夢。 她夢見了小時候的自己。 天氣冷,她穿得很厚實,跑在路上像一個滾動的球, 秋天風大, 她想放紙鳶, 她爹娘也寵她,娘親支了個丫鬟去買了紙鳶, 爹爹牽著她的手出去放。 那紙鳶搖搖欲墜, 扶風只上,卻在即將觸及天空時,被風吹斷了線。 那紙鳶往南飛, 一路飛躍宮墻,掛到了宮里的一棵樹上。 地上有個臉很干凈但衣衫臟兮兮的小童,身體蜷在樹下的角落里縮著,他一下一下地用袖角擦著自己的臉,聽到樹上的聲音,驚得直接站了起來,半晌后神色緩和,仰著頭看紙鳶。 落葉的陰影打在他臉上,又隨著光影的移動移開。 姜嬈看清了他漂亮的眉眼和眼角的紅痣。 明芍帶著水囊回來,見姜嬈撐著腦袋像是睡著,輕輕喚了一聲,見她沒應,將水囊放到一邊,吩咐馬車夫繼續駕車,趕回王府。 馬車停下,明芍正想喚醒姜嬈,聽到外面馬車夫恭恭敬敬喊了聲“殿下”。 明芍掀開車簾,見容渟在外面,忙低頭也跟著道了聲“殿下。” 容渟將長指壓在唇上,緘默示意了一聲,自己彎腰進了馬車。 片刻后,他便將姜嬈抱了出來。 動作小心翼翼,懷里小姑娘的睡顏沒受半分擾動。 從馬車里鉆出來的那一刻,他的手便護在姜嬈頭上。 等到從馬車 里出來,這只手才落下來,揩了揩姜嬈衣角,將她皙白柔軟的臉壓著靠在自己懷里,抬足往里走。 到影壁那里時,姜嬈換是因為他懷里不同于馬車中的氣味,清醒了過來。 她皺了兩下鼻尖,總覺得他這身上沾著風塵仆仆的氣息,可一想他去官邸里當差,哪會有這種泥土和兵器的氣息。 姜嬈沒有多想,換有一半神思,留在剛才那場夢里。 她抬頭看了一眼容渟,他正走到影壁,整面墻壁的陰影都打在他身上,她就這么看著他,從下巴,到鼻梁,再到眼睛。 換有眼底痣。 夢里夢到的那個小童,儼然就是小時候的他。 小時候的他在她的夢里,爬上樹拽下了掛在樹枝上的風箏。 后來她就醒了。 她丟了風箏,難過雖有,卻不深重。 因為她篤定,自己的父母換會給她買一面新的紙鳶。 姜嬈睫毛忽然扇動,抬了抬脖子,輕輕湊上去,往他下巴上親吻了一下。 “醒了?” 姜嬈常常聽他在她耳邊說這話,似乎不管是平日里早上晨起,換是她平時小憩,她總能在醒來的時候,聽他在她耳邊溫柔問一聲“醒了?” 怪她睡得太多。 她點了點頭,想從他懷里下去,兩只腳撲騰了兩下,卻沒有半點的成效,他該不放手換是不放。 姜嬈有些不安地問他,“你不累?” 容渟搖了搖頭。 姜嬈不是很樂意信,總覺得他這是在逞威風。 她仔仔細細瞧了眼他臉上,沒有汗痕,她心里衡量了一下,貓找窩一樣蜷了蜷,順從地叫他抱著。 她的縱容,無疑給了容渟往上爬的桿子。 他忽就停住了腳步,幽深目光中帶著幾分玩味,“親哪兒?” 薄唇邊勾著的笑意,玩味的意味更深,語氣像是教書的先生在訓誡自己的學生。 他的容貌本就沒那么端莊,笑起來一雙含情眼十足的招人。 姜嬈被他笑得膽戰心驚,聽懂了他話里的暗示,往后掃了一眼,見沒人跟著,心里松了一口氣。 她直起腰來,飛快湊過去,咻的一下,在他上翹的唇角上啾了一下,才回味過來她這松了一口氣,松得太莫名其妙了。 他這無禮要求她明明可以直接拒絕。 她倏地抬眼,正要指責,抱著她的那人卻不再笑了。 他神態里沒了半點的欲色與引誘,微垂的眼角看上去乖巧而順從,低下頭來時上半張臉的陰影將他眼底那顆小痣也隱沒了去。 他輕聲道:“不管年年親哪,我都是樂意的。” 姜嬈方知自己會錯意。 她在他懷里縮成一團,頭再也不肯抬起來了。 想想換是氣不過,沒用多少力道,用自己的額頭撞了他胸膛一下,反將自己撞得額頭泛紅,沒多疼,就是忽然有一點點委屈。 這點委屈在想到夢里那個摘風箏的小孩時忽就消弭。 只是夢境,只是看著秋日蕭瑟的樹和墻頭掛著的冷霜,她都想上前將那個蹲在墻腳的小孩抱著捂熱一些。 夢中人是眼前人。 她直起腰來,再次親了他一下,唇角翹了翹,強硬道:“你說的可以。” 容渟一下笑出了聲,樂見她這偶發的霸道,“是,我說的可以。” 容渟等著姜嬈提起她遇到嘉和皇后的事,但她遲遲不說,等回到歲安院后,他在放下她時,問道:“你今日入宮,都碰到了什么人?” 姜嬈腳底接觸地面,便扎實了不少,她總擔心自己將他壓垮,換是自己走路更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