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眼睛一瞇，弘星迷迷糊糊地看著他八叔。

    八叔問瑪法，弘星也看向瑪法。親親瑪法安撫地拍拍乖孫兒的手背，想起昨天傍晚，胤禩得知八福晉有孕后在太和殿外，抱著弘星的眼淚，又見他一大早來宮里特意見弘星，心里自有計較。

    “此事有你督辦，有需要去找理藩院。印度地處東西方中間，地理位置關(guān)鍵。雖然這幾百年來傾向于朝西方發(fā)展，但它在大唐時期就是東方的友好邦交國，我們應(yīng)該禮儀相待。”

    “也無需正式進(jìn)出關(guān)手續(xù)，先隨意派‘一隊商人’去看看也可。”

    胤禩心里一動，麻利地行禮領(lǐng)旨。

    從乾清宮偏殿退出來，發(fā)現(xiàn)外頭的大雪有越下越大的趨勢，他也不要宮人打傘，自己穿上蓑衣和高木屐，慢悠悠地踱步出宮。

    大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銀裝素裹，好似弘星侄子那白嫩透明的小皮膚，又好似弘星侄子那雪花一般純凈的大眼睛……胤禩想了半天沒有頭緒，干脆不再去想。

    大哥昨兒就送信來說一起喝酒聚聚，他此刻沒有一點(diǎn)兒興趣，現(xiàn)在去隆福寺還愿，下午去找四哥討討建藏書樓的主意，嗯，挺不錯。

    新手阿瑪·胤禩滿心滿眼的都是對弘星侄子的感激，都是怎么照顧自家福晉，將來怎么教導(dǎo)他的孩子，將來和弘星侄子一樣可愛軟萌……一點(diǎn)兒沒有心理負(fù)擔(dān)地派小廝去告訴直郡王，弟弟今兒沒空非常抱歉布拉布拉。

    乾清宮里頭，寵愛乖孫兒·皇上和乖孫兒越是聊天，越是滿心滿眼的好奇和疑問。

    “弘星說說，如果羅馬教皇不承認(rèn)錯誤，我們真去打他？”皇上不相信他的乖孫兒居然還是好戰(zhàn)分子。

    “打啊，瑪法。‘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弘星理直氣壯，好兇巴巴的樣子。

    皇上輕輕咳嗦一聲，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說的是誰？

    皇上再接再厲“那羅馬和大清距離非常遙遠(yuǎn)，出兵一次的花費(fèi)，弘星那一個院子的寶貝都不夠啊。”

    弘星睜大眼睛“瑪法！羅馬教皇有錯，我們?nèi)ソ虒?dǎo)他改正，路費(fèi)他出啊。”

    要用羅馬教皇的寶貝啊，弘星覺得他瑪法笨笨“啊”。

    小孩兒的目光太強(qiáng)烈，皇上“……”重重地咳嗽兩聲。

    弘星“大事”完成，還多了一份挖礦開采翡翠的寶貝進(jìn)項，開心得來——

    歡歡喜喜地和瑪法玩九連環(huán)下象棋，陪著瑪法午休用晚膳，下去還和三jiejie一起，和十四叔、十六叔一起到海子里做冰車玩滑冰……

    皇上那？皇上面對弘星的“態(tài)度”，不光沒有覺得弘星哪里不對，他還開始反省自己。

    大清對西洋的態(tài)度，是不是太過于軟和？對待沙俄？

    皇上晚上睡不著的時候，越深思心里越不是滋味。平定三藩、收復(fù)小琉球，雅克薩談判，三征準(zhǔn)格爾……大清休養(yǎng)生息這些年，已非當(dāng)日那個風(fēng)雨飄搖，前途焦灼的大清。

    而乖孫兒的小脾氣很大，還和胤礽很不一樣，胤礽當(dāng)年也是嬌養(yǎng)長大，可是也不知怎么的學(xué)了漢家四書五經(jīng)，做起事來束手束腳的。

    可弘星卻不會。

    皇上非常確信，乖孫兒不管怎么學(xué)習(xí)，將來也是一個強(qiáng)勢的人。

    他還非常聰明，前所未見的聰明。

    皇上的心里頭開始不安。

    這將來……萬一真打起來……

    夜色里皇上眼睛瞇一瞇，白天有空的時候就找來此次出海的人員聊聊天，比如舜安顏、訥親等等皇親國戚里面平均各方面較為出挑的年輕人。

    還時不時地領(lǐng)著弘星一起參加，清晰明了地告訴所有人，他老人家的態(tài)度變了，你們這一去，不需要講究“萬事以和為貴”了。

    ……？

    消息靈通腦袋精明的人都嗅出來這份不同尋常的“殺氣”，都開始心思活動。一干皇子們自然也都翻來覆去地琢磨。可還是那句話，皇上年齡大了，老小孩了，還寵著另外一個真孩子弘星小阿哥……

    “這心思就跟天氣變化似得，誰也猜不透了。”一貫大大咧咧的胤俄直接咕噥出來，不知道他汗阿瑪這么一思考，下一個倒霉的是誰。

    “八哥、九哥，你們說，那澳門，康熙十八年葡萄牙國王送來國禮，汗阿瑪明確表示允許葡萄牙人在澳門租住，這怎么又改口了？不領(lǐng)票的傳教士，不光大清國內(nèi)不給呆，連澳門也不給呆。”

    九阿哥胤禟抿口茶，眉眼帶笑，身上的肥rourou也一起悄咪咪地笑“估摸著啊，這次羅馬教皇干的事兒，惹怒汗阿瑪了。”

    胤俄稀奇“九哥，你不是有好幾個傳教士朋友？”

    “九哥緊跟汗阿瑪圣意，都給他們領(lǐng)了票，現(xiàn)在是合法傳教。”

    胤禟說著話，得意洋洋地伸手摸摸他的兩撇小胡子，滿臉的浮想翩翩“要不說汗阿瑪就是汗阿瑪。大清這么一禁教，那些平時優(yōu)越感十足的傳教士們……沒有票就待都不給待，這不，一個個的，都抓瞎了。

    那澳門的葡萄牙人從歐洲運(yùn)來貨物賣到廣東，從廣東賣到江南，大賺。如果……”

    “如果這次卡死這些葡萄牙商人，我們從歐洲運(yùn)來貨物，不光可以大賺一筆。還可以討好汗阿瑪。我說九哥，你別做夢了成不？”胤俄小白眼一翻，一點(diǎn)兒也不看好他九哥。氣得胤禟狠狠瞪他一眼。

    “九哥這次一定可以。八哥你怎么說！”口氣篤定，轉(zhuǎn)頭看向八哥的小眼神兒，討好。

    胤禩捧著茶盞，吹吹上面的茶葉沫，輕抿一口，腦袋里全是自家福晉今晚上的膳食大事，汗阿瑪?shù)奈迨髩鄱Y物，弘星侄子的四歲生日禮物……

    當(dāng)然，這都需要銀錢。

    胤禩放下茶盞，語氣不緊不慢的“卡住這些葡萄牙商人，還可以借用他們的商路，販賣大清貨物去歐洲。大清的絲綢、瓷器、茶葉……哪樣兒西洋人不喜歡？九弟的主意可以，八哥認(rèn)為可行……”

    “八哥！”

    胤俄越聽越驚奇，越看他八哥越覺得不認(rèn)識。胤禟知道八哥最近忙乎給未來小侄子蓋藏書樓，還要買很多書，特高興地附和。

    “八哥說得對。這事兒，也就是我們哥仨可以做成，保證給將來的小侄子建一座超豪華藏書樓。”

    不過說到藏書樓，他另有問題，不搭理胤俄的瞪眼，直接問道“八哥你真要找四哥幫忙？四哥肯做設(shè)計？”

    胤俄立馬忘記之前的問題，緊跟著“八哥，四哥幫忙，弟弟想都不敢想。就我們四哥那張冷臉。那藏書樓建好后也冷冰冰的，夏天都不用放冰盆。”

    胤禩一聲嘆氣“四哥還沒答應(yīng)。最近因為弘昀的事情，四哥沒精神做其他事。”

    一時間，兄弟三個都沉默。天花病魔，從臘八到現(xiàn)在，過去二十天了，還沒有好消息傳出來，估摸著……

    胤禩的臉上還是溫潤如玉地笑，笑容里多了一抹為人父親的慈愛和擔(dān)憂“讀書如何八哥不奢求，八哥只希望，將來小娃娃將來有弘星的康健。”

    胤禟和胤俄都不吱聲。

    弘昀的事情大家平時雖然沒有表現(xiàn)的特別在意，可都心里不好受。也就小孩子，比如還沒聽到一點(diǎn)兒消息的弘星，還能無憂無慮地繼續(xù)他的春節(jié)玩樂。

    四貝勒府里一片愁云慘淡，哀傷浸透府里的每一個角落。

    四貝勒胤禛子嗣不豐，女兒就養(yǎng)活一個二格格，兒子，一個弘暉，七災(zāi)八難的長到現(xiàn)在，天天膽戰(zhàn)心驚的；一個弘盼，兩歲夭折，最小的一個弘昀，眼看要養(yǎng)住了，得了天花。

    作者有話要說之前記混淆了。抱歉小天使們。雍正的兒子，康熙四十二年的時候，只有弘暉和弘昀，弘時是康熙四十三年出生。

    第11章 明天加更吼

    不說弘昀的父母挖心挖肝的傷痛，就是四福晉這些不大相干的人，也都心里頭不舒坦。

    弘暉這個哥哥，同樣心里頭難受。

    弘暉自己自小到大身體就不大硬朗，之前他阿瑪額涅都嚴(yán)格督促他學(xué)習(xí)讀書，他很累，經(jīng)常吃藥膳養(yǎng)著還偶爾生個小病啥的。可是自從那次落水后，他阿瑪額涅都放寬要求，任由他出門玩樂。

    特別是他還和他阿瑪住一段時間，他還住到宮里后……每天和堂兄弟們打打鬧鬧的，一起學(xué)習(xí)，全然的歡樂。

    自我感覺越來越開心的弘暉，對待家里的一個jiejie一個弟弟，雖然還是生氣他們的生母老是惹自己額涅生氣，可也寬了心胸，開始相處。

    可他沒想到，在這個對他來說意義非凡的春節(jié)，弘昀會得天花。

    他知道天花不分男女老少，不分貧富貴賤，更知道全世界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天花去世，上到帝王，下到貧民。他的弘星弟弟去年就是天花。

    如今天花病魔降臨到二弟弘昀身上，這對于他們的阿瑪來說，是一個莫大的傷痛。

    弘暉不知道怎么安慰他阿瑪。阿瑪平時冷冰冰的面孔，rou眼可見的哀傷。

    弘昀去福莊治療，和弘昀有接觸的人都被隔離開，大過年的卻冷冷清清的府邸，看得他心里抑制不住地難過。他無心和堂兄弟們出門玩樂，也不想因為他鬧得堂兄弟過不好這個年。

    “祈求各路神明，祈求各方菩薩，祈求列祖列宗保佑，保佑弘昀，給予弘昀弟弟勇氣，和弘星弟弟一樣熬過天花。”

    隆福寺里，弘暉和他額涅一起虔誠地祈求；夜色下，弘暉對著月亮，虔誠地祈求。

    除了宮里宴會，弘星幾次出門邀請不到弘暉哥哥，心里頭奇怪，只是他向來心大，且年齡尚幼，小小的腦袋瓜里除了他的寶貝或者出去玩樂，對于其他的人和事，一般都記不住追根究底。

    正月初五，大雪紛紛，破五節(jié)，春節(jié)的諸多禁忌過此日后，皆可破。家家戶戶吃“水餃”，“煮餑餑”，不能用生米做飯、不準(zhǔn)婦女串門……從王公大宅到街巷小戶都如此，鞭炮聲響得震天，到處是煙火的味道。

    到了初六，大雪初停，真正的辭舊迎新，農(nóng)戶的漢子冒雪下田備春耕也是笑哈哈；商家店鋪紛紛燃燒鞭炮開店門；有出嫁閨女的人家歡歡喜喜地接姑奶奶回娘家過年；小兒郎們紛紛出門搶財神……

    “年年到此日，瀝酒拜街中。萬戶千門看，無人不送窮。”四九城的老民俗這一天里，家中的主婦要把節(jié)日積存的垃圾都扔出去，謂之送窮鬼；門上的掛箋摘下來同時扔出去，叫做送窮神。

    宮里頭也不例外。

    當(dāng)今皇上沒有皇后，皇太后不理事，太子妃主理宮務(wù)，一大早的，太子妃親自扔掉過年時候的破簸箕破掃帚掛箋子，看準(zhǔn)時辰給賴床的弘星送來一身“劉海戲金蟾，步步釣金錢”的，大花大金，節(jié)日衣裳。

    弘星從小金床上坐起，迷瞪著眼睛，睡眼朦朧中就感覺——好花。

    弘星小小的懷疑“額涅，花啊？”

    “哪里花？不花，一點(diǎn)都不花。”太子妃信心滿滿，“剛剛你阿瑪還說，我們弘星穿什么都好看。”

    弘星“……”

    “額涅？”

    “額涅辛苦找來百家布親手做哦，我們弘星穿著一定最好看。”

    弘星迷瞪眼。

    親親額涅渾身喜氣洋洋，說得特圓滿“今兒搶財神，大街上都是穿紅披綠的十二歲小兒郎等著被搶。我們弘星棒棒噠，一定能搶到‘財神’身后的彩紙小人。額涅給弘星買‘驢打滾’吃。”

    驢打滾？外層粘滿黃豆面，金黃金黃的，香、甜、粘，源于滿洲，緣起于承德，盛行于京城乃至整個北方地區(qū)的驢打滾？弘星的小胖手抓著額涅的袖子，眼巴巴的確認(rèn)“額涅，驢打滾啊。”

    太子妃一看，笑得好不“慈愛”“驢打滾，今兒保證給我們弘星吃驢打滾。”

    弘星被美食誘惑，開開心心地起床洗漱，穿上那件花花的節(jié)日衣裳，高高興興地出門。

    給皇太后請安，獲得皇太后的夸夸和抱抱一枚；給瑪法請安，獲得瑪法的夸夸和抱抱一枚，和十四叔、十六叔一起上街，搶財神嗷嗷。

    四九城的大街小巷都是歡呼不停的人群，以戲金蟾的劉海為扮相，正值第一個本命年十二歲的小兒郎們，穿紅披綠，背著五個彩紙剪成的小人，渾身喜氣洋洋地亂跑。

    誰搶到就算誰搶到了財神，被搶者叫扔掉窮鬼……“扔窮鬼，搶財神。”家中長輩紛紛笑哈哈地給小兒郎買“驢打滾”。春節(jié)的日子里，家家戶戶就圖一個喜慶和期望。

    弘星開心，出宮后因為四九城的喜氣更開心。一身大花大金的金線銅錢裝扮，硬是憑借他那上天賜予的絕世美顏，穿出來小金童的福氣和貴氣，滿城里撒野。

    可歌可泣。

    叔叔們和堂兄們齊齊捂臉，從指縫里瞧著“四九城最亮的崽”，一起發(fā)出來自靈魂深處的微笑。

    “弘星弟弟棒棒噠。”

    “弘星侄子最閃亮。”

    “弘星弟弟前面。”

    弘星一個飛撲，身上無數(shù)的金線銅錢在七色百衲衣上，發(fā)出“嘩啦啦”的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