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原來是陛下,臣女是少府監裴正林之女裴容嫻,入宮看望皇后娘娘的,一時失態,還望陛下恕罪。”裴容嫻趕快請罪道。 “裴家的女兒?” “是。” 楚元熙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發現和阿瑾一點也不像,“算了,起來吧,以后不要這么毛毛躁躁的。” 楚元熙從裴容嫻身旁走過,卻聞到了一股香氣,停下了腳步,“你身上,用了什么香料。” 裴容嫻心花怒放,從腰上解下了一個荷包,遞給了楚元熙,“這是臣女親手配置的香包。” 楚元熙親手拿過了那個荷包,細細地聞了一下,“好香啊。” 裴容嫻小心地抬頭,見楚元熙一臉的迷醉,頓覺希望來了,果然,只要用心,沒有哪個男人是勾不到手的,都是皇后自己太木了,“若是皇上喜歡,這個荷包,就贈與陛下。” 可楚元熙接下來的話卻讓裴容嫻如墜冰窖,“迦月香,前朝秘藥,取三十八種名貴草藥外加瓊州獨有的伴月花制成,有惑人心神之效,可令男子在不知不覺中產生情愫,前朝梁帝就因迦月香迷上了一個細作,被刺殺身亡,而后此藥也被禁,朕還是第一次在外人手中見到這香呢。” 楚元熙又夸贊道,“你把配藥分量減半,混以白檀,并在里面加了一味梔子,雖少了幾分功效,卻多了一絲清新之感,更難以察覺了,好本事。” “陛,陛下。” “你剛剛說,這是你親手做的?帶這種東西進宮,你想迷惑誰?” “陛下,臣女,臣女剛剛是胡說的,這是……” “伴月花在瓊州以外根本種不成,每年的產量有限得很,想查,也很容易的,想好了再回答朕。” “我,我只是……您……”裴容嫻沒想到皇上居然認得這迦月香,現在說她只是想進宮幫皇后固寵,沒有別的意思還成不成,可萬一,皇上以為她是想干什么大逆不道的。 “小小年紀,腦子里就知道想些不正經的事,”楚元熙聞出這迦月香就猜到了原因,無非就是那些把戲,總有人賊心不死,想把亂七八糟的人塞過來,“樂元,把人送到護國寺去,好好修身養性,再把這個荷包給朕扔到裴正林臉上去,連女兒都教不好,要他何用!” 阿瑾人到了御書房,卻被告知皇上已經往君心宮去了,心里好一陣無語,搞什么呀,就這么錯過了,還得回去。 眾人反應 阿瑾回到君心宮的時候,又和楚元熙錯過了。 “娘娘,皇上剛剛來了,見您不在,站了站就走了,連凳子都沒沾。”白露等在宮門口,一看到阿瑾就急忙上前稟告了,“實在是古怪。” 阿瑾這回可真是頭大了,“看來真的是發生了什么,陛下這分明是在躲我。” 御書房。 楚元熙沒能見到阿瑾,也不知道是該可惜,還是該松口氣。 樂公公對于自家主子的行為也是十分的疑惑,“陛下,您可是和皇貴妃置氣了?” “為何有此問?”楚元熙奇怪地轉頭。 “您都好久沒見皇貴妃了,難得您二位心有靈異,怎么不等等,直接回來了?”樂公公覺得事情的走向真的古怪,他一直跟在皇上身邊,沒發現有什么嫌隙出現啊。最近和皇貴妃有關的事,最大的就是身世問題了,可這也不該出什么岔子才對,這父母找得到算是個驚喜,找不到大不了就瞞下去嘛,反正旁人也不知情。 “只是心里有些……”楚元熙也不知道該怎么說,總之就是很不好受。 “樂元。” “奴才在。” “你去……裴府一趟,”楚元熙琢磨著想法,“把祁明帶回來的那件衣服送過去,問問他們是否認得。” “這,只去裴府嗎,陛下,火云錦雖是貢品,可先帝也賞過好幾戶人家,皇貴妃的身世,您莫不是有了頭緒。”樂公公生出了些猜測,難道皇貴妃竟和裴家有關系嗎?可也沒聽說過裴家有丟過孩子啊,或者說只是親戚?可什么樣的親戚能舍得用火云錦做衣服? 樂公公腦子里思緒紛飛,楚元熙卻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道,“你送去便是。” “奴才遵旨。” “等等,”楚元熙又叫住了往外走的樂公公,“你再把這件事透給鳳儀宮,看看皇后是什么反應。” “……是。”樂公公覺得事情的發展越來越詭異了,為什么還要特意單獨告訴皇后?就算皇貴妃真是裴家的親戚,以如今的情勢,她們也不可能和好了吧。 樂公公帶著滿腹心事走了,楚元心不在焉地拿起奏折,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他只是想起來了,原來小時候,他是見過裴容秀的。 —— 裴府。 裴閣老和裴老夫人居住的院子里,難得聚齊了一大家子的人,裴府四房夫妻都到了。一個個的坐在正堂椅子上,聽著裴閣老的話,臉色變幻莫測。尤其是裴夫人,除了一開始的震驚,到后來,竟是作不出任何表情了,整個人就那么呆呆坐著。 不過這種時候也沒人去注意她,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皇貴妃可能就是裴嘉妧的事情上去了。 裴閣老端坐在主位,手邊就是那件火云錦做的小衣服,即便過去了這么多年,依舊紅得如火焰一般,這個時候顯得格外刺眼,“今天把你們都找來,就是商量一下,這件事究竟該怎么辦?” 裴三爺先開了口,“父親,只憑一件衣服就下結論還為時尚早。樂公公只說是祁副統領查到的,可當初咱家出動了多少人,都沒能找到,時隔多年,祁明一個年紀輕輕的世家子弟,卻那么容易就查清楚了?更何況,皇貴妃出身邊城,離京城這得多遠,嘉妧怎么就能流落到那里,還這么巧被皇上帶進了宮?這其中,還不知道有多少貓膩呢。說不定他只是在追查皇貴妃身世的時候,無意間得到這件衣服,一時找不著頭緒就編造了故事,隨便應付皇上的。” “就是,哪有這么巧,說不準是皇上自己嫌棄皇貴妃出身太低,想給她抬高身份,故意找上咱們家的。”裴三夫人趕緊幫腔。 裴四夫人聽著這兩人的話,諷刺道,“三嫂這話說得倒是輕巧,人家現在是皇貴妃,位同副后,還有兩子一女傍身,可不是什么不受寵的小才人,放出風聲去,有的是人家想送上門去認親呢。咱們家現在可不比從前了,大哥連承恩侯都沒撈著,還能風光多久。” 裴三夫人轉頭怒視,“你怎么說話呢,我裴家可是名門望族,哪是普通人家可比的。” 裴四夫人不甘示弱,“這京城里可從不缺沒落的名門,三嫂你的娘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夠了,”裴閣老怒喝一聲,“叫你們過來不是爭這些的!”這群不爭氣的,但凡他們能出息一點,他都不用為個女子發愁。 見屋里終于安靜下來,裴閣老又緩和了語氣,“皇上都把衣服送來了,此事只怕是八九不離十。當年的細節,可以再查,可眼下最重要的問題是,萬一是真的,咱們到底該給出一個什么回應。” “父親,若皇貴妃真是嘉妧,那不是很好嗎,您再也不用擔心容秀不受寵了,”裴二夫人說道,“反正都是裴家的女兒,姐妹倆一個有名份,一個有寵愛,只要互相扶持,這后宮還有誰是她們的對手。” “二嫂可不要這么天真,莫不是忘了自皇貴妃入宮起,容秀就一直處處找麻煩,更不用說當初大皇子出生,還動了手腳,就算沒抓到證據,可人家心里未必沒有疙瘩,想姐妹和睦,做夢呢。”裴四夫人又嗆上了。 “老四家的,你沒完了是吧。”一直沒開口的裴老夫人終于說話了,“若真是嘉妧,容秀是她的jiejie,長幼尊卑有序,哪有她置喙的余地。” 裴四夫人可沒有這么自大,“母親這話跟我說可沒用,得皇貴妃自己聽的進去才行,看人家愿不愿意為了那點姐妹情分永遠被容秀壓一頭。再說了,要不是容秀,嘉妧也不會走丟了。” “嘉妧那丫頭丟了關容秀什么事!”裴老夫人一下子緊張起來,“不會說話就閉嘴,容秀身為長姐,一直愛護弟妹,對長輩孝順有加,哪輪得到你胡說八道。” “知道母親最疼愛容秀了,也不能這么偏袒吧。愛護弟妹?是只愛護弟弟吧,她總說長輩們重男輕女,只關心男丁,可她自己才是心眼偏的最厲害的那個,這家里,哪個姑娘沒被她欺負過。”裴四夫人拍開裴四爺暗自伸過來的手,爭辯道。 “嘉妧走丟,不也是她先鬧出來的事嗎。當初父親立了功,先帝賞了這匹火云錦,府里誰不想要,可那么多人又不夠分。本來嘛,大哥是長子,嘉妧嘉汶又是龍鳳胎,給他們大家也沒什么好說的,就當圖個吉利。偏容秀那丫頭不樂意,覺得長輩們偏心,非要鬧,搞得雞犬不寧,最后她倒是得逞了,也得了火云錦做的衣服。結果呢,所有孩子都跟著鬧起來了,這下可好,一起跌進了水里,全染了風寒。大哥大嫂要照顧嘉汶,就二哥這個不靠譜的帶著她們姐妹倆出去,回來的時候就少了一個。您說,這一切是不是容秀造成的。” 裴二爺沒想到事情還扯到他身上了,“四弟妹,誰不靠譜了。” 裴四夫人冷哼,“本來就是,帶著侄女出去,自己還能跑去喝酒了,要不是你大意,嘉妧怎么會不見的。” “那么一大幫子人,誰知道會連個孩子都看不住啊。” “全指望著下人,那還要你這個二叔照顧干什么?” “那么多雙眼睛,還差我這一雙嗎?” “橫豎又不是你的女兒,你當然無所謂了,大哥大嫂你們倒是說句話呀,不管怎么說,你們才是嘉妧的親生父母呢。” 裴夫人一直也沒說話,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裴大人向來是個沒主見的,“若皇貴妃真是嘉妧,總歸她和容秀都是我的女兒,手心手背都是rou,你們讓我又能怎么辦。” 裴閣老見他們爭來爭去,還是沒說到重點,“那事情要是真的,這人到底要不要認回來。” 裴三爺不同意,“都說一山不容二虎,若是認下皇貴妃,那就等于放棄了皇后。到底容秀才是名正言順的原配發妻,后位若沒有充足的理由是絕不會被輕易廢掉的,而皇貴妃,陛下雖說現在對她愛有加,誰知道這份專寵能維持多久,萬一將來她失寵了,咱們豈不是因小失大?” 裴四爺難得開口,“我覺得可以,一家人再怎么斗那還是一家人,她們又是嫡親的姐妹,將來便是一勝一負,也不至于有誰丟了性命。” 裴二爺看了看周圍人的臉色,提議道,“父親,要不認回來吧,皇上現在只有兩個正常的皇子,又都是皇貴妃所出,對咱們來說,這利還是大于弊的。” 自家男人們說話了,女眷們也不開口了,現在就剩裴大人了。 裴大人則道,“等事情查清楚了,我想先見一見皇貴妃,再做決定。” 裴閣老看著這一大家子,心好累,“罷了,我先探探皇上的態度再說吧。” 而鳳儀宮。 皇后一個人把自己關在了寢宮里,“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么會是她呢,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 皇后覺得自己要瘋魔了,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為什么那個賤人總是這么陰魂不散。 怨恨過后,皇后又生出了些許恐慌,仿佛回到許多年前,躲在床上暗自祈禱meimei不會被找回來一樣,因為若是找回來,那她一直說的,下了馬車就不曾見過小妹的話就會立刻被戳破,長輩們馬上就會懷疑到她的。 又過了一夜,皇后終于冷靜了下來,自言自語,“真的是她又如何,她那時候才四歲,不可能記得的,否則早就迫不及待地當回裴家四小姐了。就算她還留有一些印象又怎么樣,她處處與我作對,難保不會借機撒謊,沒有人會相信她的,當年那么多人都沒能查出來,根本沒有證據的。” 就差一步 楚元熙等了好幾天,也不見裴家的人有什么動作,上朝的時候裴閣老的臉色一如往常,至于鳳儀宮那邊,皇后這幾日都龜縮在自己的寢殿,連門都不出了。 心里不知是覺得諷刺還是別的什么,楚元熙再一次讓樂公公找人提醒了裴府:裴嘉妧走丟的事和皇后脫不了干系。 裴大人一方面在等著他的人查證的結果,另一方面又在糾結著什么時候該去見皇貴妃,沒想到突然就收到了這樣的消息,直接打亂了所有的計劃。 而裴夫人,在知道皇貴妃有可能是嘉妧后,就開始回憶著僅有的幾次見面,終于察覺到,阿瑾的那雙眼睛,其實從沒變過,眉目之間,更是像極了早就逝世的母親。 心里被失而復得的歡喜填滿,還未等裴夫人做好心理準備入宮,就又被突如其來的消息砸得暈頭轉向。時隔多年重找當年在場的人時,裴夫人才驀然發現,所有知情者都出了意外,唯一一個活著的丫鬟還是個不識字的啞巴。到了這個時候,裴夫人覺得已經不用再去查了,她把自己關在了佛堂里,看著慈眉善目的佛像,心像被挖空了一樣。 鳳儀宮,裴家已經亂成一鍋粥,也沒有人給皇后送信了。皇后在寢宮呆了幾天,實在是坐不住了。皇上已經查到了阿瑾的身世,那爹娘呢,是不是也很快會知道了。皇貴妃如今獨占恩寵,除了出身低之外也沒有什么短處了,若是裴家認回了她,那自己這個皇后,還能安穩當下去嗎?祖父那個人,向來看重利益,爹一向懦弱,娘更不用說了,眼里從來也沒她,其它幾房叔嬸,也一直和她不對付,現在有了更受寵的阿瑾,難保不會放棄她。 皇后覺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于是這天,直接去了慈壽宮。 楚元熙見到青姑姑時,還以為是母后想他了。也對,這段時間,他不光沒見阿瑾,連母后那邊也沒去請安,確實有些不妥。 只是,剛跨過門檻,就見到一個特別討厭的人,這心情,可不怎么好。 皇后似是剛剛哭過,眼睛還是腫的。太后看著兒子一進門就變掉的臉色,也挺無奈的,雖然她現在也不管后宮事了,可皇后已經求到了面前,總不好就這么放任。再加上熙兒現在對皇貴妃百依百順的,若是生了另立皇后的心思,只怕又是一番動蕩。 “熙兒,你來啦,坐吧。” “見過母后,您叫兒臣來,是為了什么事?” 太后問道,“聽說你查到了皇貴妃的身世,居然這么巧就是皇后嫡親的妹子?” “不錯。”楚元熙點點頭。 雖然已經聽皇后說過了,但兒子親口承認,還是讓太后頗為驚訝,世間之大果然是無奇不有,試探道,“她們姐妹從小失散,如今又重聚一處,這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也算是佳話了。” 楚元熙卻看向了皇后,“不知皇后對此有什么要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