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先是一位年輕人尋上梁國公府認親了,正是前不久剛查出來的,出生時就被掉包的梁府大公子。也許有人會問怎么就這么巧,事情剛被發現就有人上門了,會不會是騙子。可據梁國公府下人傳出的消息,人家的身份也不一般,郡守義子,一州解元,并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人。最重要的是,這人的樣貌五分像梁國公,五分像梁夫人,年歲又對得上,世上哪會有這么巧的事。 梁夫人更是在見了血書之后,就與來人抱頭痛哭,二話不說就認下了這個兒子,徒留梁國公認也不是,不認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東宮書房。 祁明正在回稟,“殿下,梁國公這幾日怕是沒空見您了,現在他都自顧不暇了。” “孤也聽說了,當真是一出好戲,”太子搖了搖頭,“要不怎么說齊家治國平天下呢,內宅不寧,連親生兒子都保不住,現在惹出這么多笑話來。” 祁明總覺得蹊蹺,“不過這人也不知道有幾分可信,畢竟流落在外二十多年了,真真假假誰分得清。梁國公府又是數一數二的權貴之家,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冒認的呢。” 太子倒不贊同他的話,“其實光憑容貌就有七分可信了,世上有幾個人會無緣無故長得相似的,更別說還同時像他們夫妻兩個。至于說他貪圖富貴,故意攀親,更是可笑了。這楊文玨是蕭先生的關門弟子,蕭先生清名滿天下,朝中更是有不少的人脈,他若走文官的路子,可謂是前途一片大好,將來入閣拜相,不在話下。反倒是認祖歸宗,弊大于利。梁國公乃武官,又是勛貴,多了這個爹,這楊文玨勢必要與文官清流一派劃清界限了,他又是個書生,不會武功,將來的路哪邊都不好走。” 祁明看著太子道,“殿下這是完全相信此事為真?” 太子想得很清楚,“于情于理,都不該由楊文玨去冒認,所以應當是真的。只需要再向楊云修書一封,求證一番,這梁國公府的世子,大概就要換人了。” “這會不會對咱們的計劃有妨礙?” “先靜觀其變吧,反正梁國公府現在亂的很,那梁小姐一時半刻也不可能進宮的。” —— 沒等梁國公府的認親事件完全結束,梁嫣然就先涼了。 原來,梁夫人自從認回了兒子,高興得很,人也變得招搖起來,頻繁地出入各家宴會。更是在昨日武安伯府的宴席上,親口允諾長女與武安伯長子的婚事。梁國公府長女是何人,梁國公就一個女兒,那可是要進東宮的人哪,不等旁人驚訝,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梁夫人竟被梁嫣然一把推在了柱子上,當場磕破了頭,倒地不起。 這可引起了軒然大波,這后宅嫡母庶女之間的爭斗,其實從沒有少過,可又有哪一個做得這么明顯呢,更何況還牽扯了一個“孝”字。自古以來,這孝道就大過天,不過是母親結了門親事,就下此毒手,真是不配為人。 東宮勤勉閣。 阿瑾給瑞國公世子夫人蘇青月倒了杯茶,“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 蘇青月嘗了一口阿瑾特制的果茶,頓時覺得神清氣爽,滿腹悶熱都消了,“難得進宮一趟,就想著來看看你,說說話,總寫信也沒意思,畢竟有些事寫在明面上被人看去又是一樁麻煩。” “我說召見,你又不肯。” “畢竟我現在和太子妃鬧翻了,也不好再像從前那樣沒事就到宮里晃一晃,容易扎人眼。” “還是我身份低了些。” “你呀,就別自謙了,現在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看出來,你這瑾華夫人才是東宮第一人呢。” “第一人?為時尚早呢。” 蘇青月八卦道,“對了,梁國公府的事情你聽說了沒有?” 阿瑾點了點頭,“有所耳聞,蠻熱鬧的。” “豈止是熱鬧啊,我本來還擔心那梁嫣然入東宮會給你造成什么困擾,誰知道她竟闖下這么大禍來,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哪。”蘇青月感嘆著。 阿瑾整張小臉也滿是疑惑,“事情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 蘇青月甩著帕子,“能是為什么,不過是梁夫人找回了兒子,自覺底氣足了,就想拿捏一下庶女的婚事。可那梁嫣然從小就心高氣傲的,怎么看得上武安伯的兒子,腦子一熱,不就沖動了嗎。你是沒看到啊,梁夫人頭上磕了老大一個窟窿呢,血流了一地,到現在人還昏迷不醒呢,真是作孽。” 阿瑾深以為然,“是啊,太嚇人了。” 蘇青月突然道,“對了,這事跟你沒關系吧?” 阿瑾頓了頓,“干嘛這么問,能跟我有什么關系?” “沒什么,就是聽說你之前曾召見過梁夫人,然后梁國公府就出了這么多事,總覺得這場景有些似曾相識呢。” “可別瞎說,我一直呆在宮里,能做什么,難不成我還能憑空變出一個兒子給她?” “那倒也是。” —— 梁國公夫人病危,太醫院的太醫們都輪番去過了,情況很不好。據說梁家大公子楊文玨,現在該叫梁文玨了,氣得都要對梁嫣然動手了,要不是梁國公反應快,先一步把人關進了祠堂,怕是如今梁家的傷員又要多一人了。 最后,還是梁家的府醫找出了一張偏方,但需要五百年以上的人參做藥引。可這百年以上的人參可遇不可求,更別說五百年的了,一時半刻到哪里去找,其它世家倒是有,可人家也是留著壓箱底保命用的,怎可輕易給出去。當然,梁國公畢竟是朝廷重臣,總有人愿意的。只是,不等這些人聯系梁國公,東宮的瑾華夫人先把人參送過來了,倒叫不少人扼腕嘆息,怎么就慢了一步呢,白白丟了一個天大的人情。 梁夫人吃了藥,果然好轉,當晚就醒了,休養幾天之后,就進宮向瑾華夫人謝恩了。 勤勉閣里,阿瑾與梁夫人又單獨坐在屋里說話了。 “夫人可真是豁得出去。”阿瑾看著梁夫人仍舊蒼白的臉色道。 “不入虎xue,焉得虎子,若非如此,如何取信于人,那么多太醫可不好糊弄。我既答應了您,當然要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吧,”梁夫人喝了口阿瑾特意準備的熱茶,“這回,莫說進宮了,就是尋常勛貴人家,她也別想安安穩穩地嫁進去!” “梁小姐現在一定覺得冤死了。” “她哪冤啊,摔得這么重,自然是故意的,可她動手推我,卻是真的。那個死丫頭,果然跟她娘一樣,是個心黑手毒的,這么多年我可沒虧待過她,也不看看別人家的庶女小時候過的都是什么日子,一朝翅膀硬了,就總跟我作對,現在竟還敢對我這個嫡母動手了。” 阿瑾嘴角噙著笑,梁嫣然,任你心思玲瓏又如何,這么大的罪名扣在了頭上,又能怎么辦呢,“大公子對您還好吧。” 梁夫人一臉的欣慰,“還要多謝瑾華夫人的消息,那孩子確實孝順,我這幾天昏迷,他都是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邊,沒想到,楊郡守竟將他教得這么好。” “梁國公可曾起疑?” “有懷疑又怎么樣,我也沒想到會這么巧,小妹與我長得像,文玨又長得像小妹,倒是省了不少事。反正一切都是真的,文玨就是他兒子,我不過是抹去了小妹的那一節,也不怕他查。” 阿瑾提醒道,“對了,大公子若是認祖歸宗,這世子之位是不是也該拿回來了?” 梁夫人也很贊同,“當然,這世子的位子可不能交給別人。” “聽說現如今的世子就是梁小姐的親弟弟,這梁小姐一向足智多謀,您可要快點,萬一生了變數,可就不好了。” “您說的沒錯,夜長夢多,我確實要早做打算。” 阿瑾送走了梁夫人,伸了伸腰,感覺輕松得很,“解決一件事情最好的辦法,就是趕在一切沒開始之前阻止它,少了梁嫣然,可少了很多很多麻煩呀。” 第二日上朝的時候,梁夫人的哥哥吳大人就上奏彈劾梁國公治家不嚴,致使嫡長子流落在外,妻子更是差點被庶女害死。 梁國公沒想到大舅子居然這么不留情面,直接在朝堂上說起了家事,“吳大人,嫣然也是一時情急罷了,是令妹先給她訂了不堪的親事,事情才會……” 武安伯一聽不干了,“唉,梁國公,你這話是怎么說的,什么叫不堪的親事,我兒雖不及太子殿下文韜武略、身份尊貴,那也是個忠厚老實的好孩子,多少好姑娘排隊等著嫁呢。” 梁國公緊張地看了太子一眼,“武安伯,你可不要胡說。” “怎么,現在還有誰不知道,梁小姐想嫁太子想瘋了,人還沒進東宮呢,就傳得人盡皆知了,也不害臊!”武安伯氣勢洶洶,“就她那樣的,我還看不上呢!一個庶女罷了,今日敢對嫡母動手,來日到了婆家,萬一逆了她的意,還不知道此等心思惡毒的人又要做出什么事來呢!” “武安伯,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人,分明是你瞧不起人,那種兒媳婦,當誰稀罕呢!” 成泰帝看著下面吵成一團,緊皺眉頭,怒斥一聲,“夠了,這里是你們吵架的地方嗎!” “陛下恕罪。”“微臣惶恐。”…… 成泰帝覺得頭疼,對著梁國公道,“世子之位畢竟關系重大,待一切查清之后,再行定奪,若他當真是你嫡長子,自是要撥亂反正,不可壞了祖宗規矩。至于你那個庶女,膽大妄為,置人倫孝道與不顧,今后,就在護國寺好好為嫡母誦經祈福吧。” 梁國公慌了,“陛下,小女……” 太子使了個眼色,一位御史站了出來,“陛下圣明。怎么,梁國公還想著讓令嬡入東宮不成,太子殿下乃國之儲君,竟是輪得到一個品行不端的女子挑三揀四了。” 成泰帝聽了,看了太子一看,直接一揮手,“此事就這么定了,不必多言!” 勤勉閣里,阿瑾收到心兒帶來的最新消息,有些恍惚,一切塵埃落定了啊,護國寺,倒也是個不錯的去處。 裴府送人 裴老夫人今晨入宮了,帶著重重的心事。 太子妃見到裴老夫人就像看到了救星,“祖母,你可算來了。” “娘娘近日一切可好?東宮裴家的眼線都被清的差不多了,府里一直也收不到你的消息。” “怎么可能會好啊,”太子妃哭喪著臉,“也不知道殿下發什么瘋,趕走了那么多人,現在做什么事都不方便,殿下的行蹤更是半點打聽不出來。” 裴老夫人拉過了孫女的手,“太子殿下現在可還來你這里。” 太子妃搖了搖頭,“殿下眼里只有勤勉閣那個,哪個院里都不去了,殿下的留宿記檔里,全都是瑾華夫人。” 裴老夫人滿是皺紋的臉,紋路更深了些,“看來事情真是刻不容緩了,前陣子都說梁小姐要入宮,我也不好貿然把人送過來得罪梁國公,現在這情況,只能趕緊讓她進來幫你了。” 太子妃有些不放心,“祖母,你找的那個瘦馬真的有用嗎,殿下也不是個貪戀美色的。” 裴老夫人拍了拍孫女的手,“所謂瘦馬,都是從小就在學那些伺候人的本事,最是能勾住男人了,要不然名聲怎么會這么響。更何況咱們這回找的,還是個容貌十分出色的,男人嘛,不管外表多么正經,本性都是風流的,今兒個寵這個,明兒個寵那個,只要人夠好,這送到嘴邊的肥rou,哪有不吃的道理。” 太子妃提著的心也放下了些,殿下如此寵愛那賤人,難說不是因為她從小就學那些狐媚手段,又有一張好臉,把人迷住了,只要有另一個更好地出現,定能把殿下奪過來,可太子妃又生出些擔心來,“真這么好的話,以后不會養虎為患吧。” 裴老夫人胸有成竹,“這你放心,那些瘦馬,原本就是養來消遣用的,為了保證體態婀娜,藥可從沒少吃,子嗣本就艱難,再加上不曾讀過什么書,膚淺無知,也就只能惑人一時,豈能真的登上高位,反正只是現在用她來爭寵,等殿下棄了那瑾華夫人,再把她料理了就是。” “那好吧,這人什么時候送來?”太子妃又想到了最近的事,“本來以為梁嫣然入宮能分走那賤人的寵愛,誰知道她那般不爭氣,都把自己作到護國寺去了,還平白讓人賺了一個恩情,若是日后那賤人有什么錯漏被抓住,梁國公府少不得要幫忙。” 說到這點,裴老夫人也覺得瑾華夫人運氣好,“誰知道她恰好就有五百年的人參呢。” 太子妃揪著帕子,“哼,她一個舞姬,進宮的時候一窮二白的,能有什么好東西,還不都是殿下給的,這么貴重的藥材,我也就只陪嫁了一份呢。” “好了,這些小事不必再想,只要殿下回心轉意,什么好東西沒有。” “那祖母,我就等著您的好消息了。” 春暉苑。 “主子,您都在這坐了一上午了,想什么呢?”芳草給吳側妃換了一杯茶。 吳側妃繼續思考著,“就是覺得太巧了,梁國公夫人急需人參救命,瑾華夫人就那么及時地送過去了。原本有好幾家正打算趁火打劫呢,結果事情這么快就解決了。” 芳草羨慕道,“是啊,她運氣可真好,平白就得了梁國公府的人情。” “還有從梁嫣然傳出風聲要入宮開始,梁國公府就風波不斷,我算來算去,到最后,得利最大的居然是她瑾華夫人。”這才是最讓吳側妃憂心的地方。 “這應該只是巧合吧,誰還能未卜先知不成,”芳草又感嘆了一句,“說來梁小姐也挺可憐的,原本還能做太子殿下的女人,將來尊貴無比,現在只能常伴青燈古佛了,以后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放出去。” “陛下金口玉言,她肯是沒機會了,原本瞧著還挺聰明的,想不到栽了這么大個跟頭,不過就算沒有傷人這事,梁嫣然的價值也大不如前了,誰也沒料到梁國公還有個嫡長子在世,少了做世子的親弟弟,與嫡兄感情又不深厚,光憑梁國公的疼愛又能走多遠。” 吳側妃喝了口茶,眉頭還是沒有松開,“我還是覺得這整件事處處透著古怪。” —— “裴閣老請孤去喝茶?”難得休沐,太子正準備好好陪一陪兒子,結果卻接到了裴府的帖子。 祁明小心道,“莫不是您一直冷落太子妃,他老人家找您算賬來了?” 太子冷著臉,“君臣有別,他若真敢把孤當成普通孫婿,裴家離沒落也不遠了。” 祁明又道,“那人心總是rou長的,萬一裴閣老真的要替孫女出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