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那么湖左岸究竟發生了什么呢? 事實上,太子只是看到一個宮女對著花伸出手又縮回去,很猶豫的樣子,便去問她怎么了。聽竹一下子嚇倒在地,追問下才哭了起來,說最近她的主子心情不好,她想摘點主子平素喜歡的金盞花哄她高興,可宮里的花,哪一株都比她這個宮女貴重,實在是不敢。 太子覺得這宮女也是一心為主,就很大方地摘了一朵送到她手上,告訴她這地方的金盞花都可以拿去。 又過了一天,傍晚,太子繼續看他的醫書,阿瑾則是又繡起了東西,看形狀,像個荷包。 外面吵吵嚷嚷的,阿瑾提高了聲音,“出什么事了。” 白露憤慨地拉著心兒進來了,“主子,心兒這丫頭居然偷藥。” 有了這么一出,太子也抬起了頭,“金銀器物就罷了,這藥有什么可偷的。” 心兒伏地而哭,“主子,奴婢也是沒辦法了。” “到底怎么了?”阿瑾放下了手中的東西。 心兒一片凄婉,“承德苑的聽竹,她不是挨了三十大板嗎,又不給上藥,人現在只剩下半條命了,眼瞧著就要斷氣了。奴婢和她雖只有幾面的交情,可實在不忍心看她就這么沒了,可奴婢也請不來太醫,自己那些治跌打損傷的東西也沒多大用處,就,就一下子歪了心思,想偷偷拿庫房里的那些好藥過去,主子,奴婢知錯了,以后絕不敢再犯,只是,能不能求您給個恩典,救救聽竹jiejie吧。” 太子也放下了手里的書,“她犯了什么事,竟罰得這么重,連藥都不給用。” 阿瑾則看向了太子,“還能為什么,當然是為了殿下這個藍顏禍水了。” “為孤?”太子摸不著頭腦,自己這幾天可沒和旁人有什么牽扯啊。 “殿下贈花于美人,豈不遭人妒?” “是昨日湖邊的那個宮女?” 阿瑾點點頭。 “怎可如此!”太子覺得很荒唐。 “殿下一言一行本就受關注,前朝如此,后宮亦是如此啊。” “承德苑,又是太子妃,不過一個宮女,未免太狠了,真想要她命不成。”太子心底很反感,“到底此事是因孤而起,樂元,你送點好藥過去給她吧,”又看了看心兒,對阿瑾道,“這個宮女也是出于情義,小懲大誡就算了吧。” “既然殿下開恩,就罰你一個月的例銀,以后若有事,大可明著求恩典,萬不能再行此宵小之舉,明白嗎。” “謝殿下,謝主子,奴婢記下了。”心兒抹了抹眼淚,告退時和阿瑾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過了一會,樂公公回來了,卻是一身狼狽。 “樂元,你怎么搞成這副樣子了。”太子看著樂公公的樣子,活像被人群毆了。 樂公公擦了擦額頭的汗,“殿下,奴才本來是去送藥的,可不巧讓太子妃撞見了,太子妃一聽,非說那女子是個狐貍精要打死她,可旁邊又有一個嬤嬤拼命阻攔,周圍其它宮人竟也不敢上前,兩個人都拉扯起來,連奴才也遭了池魚之殃。” 太子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只怕太子妃以為他對那宮女生了別的心思,急著滅口泄憤呢,“這太子妃,行事越發沒個顧忌了,人命半點不放在眼里,就連下人也管不好,還敢和她這個主子拉扯,樂元,你去傳孤口諭,放那宮女歸鄉吧,也免得給東宮又平白添了一條冤魂,至于那個嬤嬤,一并趕出宮去。” 阿瑾看著樂公公避重就輕地說了事情經過,這好像是在落井下石呀,半點沒提那聽竹是太子妃的陪嫁丫鬟,那嬤嬤也是太子妃的奶娘,太子妃到底說了什么話。不過這樣也好,省得她再費事了。 承德苑。 聽琴覺得這日子真沒法過了,不過一個錯眼,竹嬤嬤和聽竹就都折了。原本太子妃只是惱怒聽竹私下里勾引太子,懲戒一番,眼瞧著在竹嬤嬤的勸說下就要接受聽竹,讓她去固寵了,誰料到太子居然會送藥來。這可捅了馬蜂窩,太子妃直接就要殺了聽竹,竹嬤嬤護女心切,竟然動手了,現在可倒好,兩人都出了宮,就剩她一個,可怎么幫得了太子妃呀。 世家 自從出了祁側妃的事,阿瑾再去請安的時候就沒那么清靜了,就那么幾個人還不安生,奈何阿瑾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說再多最后只能氣到自己。 本以為阿瑾會失寵,結果沒幾天太子殿下又故態復萌往勤勉閣跑了,委實讓人生氣,想使絆子都找不著機會。等祁側妃診出了身孕,她們更是沒空理會阿瑾了,全都要炸開了。 承德苑。 “你說什么!”太子妃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夏蟬苑來報,祁側妃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孕。”來報信的宮女都快哭出來了,為什么要把這種事推給她,好可怕呀。 “怎么會,怎么可能,才一晚上,”太子妃要崩潰了,“為什么她們一個個的運氣就這么好!” 勤勉閣這里也很快收到了消息。 白露一聽到這事就心下一緊,在門口來回走了好久,最后停下了腳步,把其它人都支開了,自己進了屋。 阿瑾聽了白露的稟告,心里也五味雜陳,事情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恍然間見白露一臉嚴肅,又欲言又止,“怎么了。” 白露突然跪下了,“奴婢斗膽,希望主子早做打算。” 阿瑾神色未變,“打算?我能做什么打算?” “主子,奴婢知道這種事有違道義,可現在不是心慈手軟的時候。萬一祁側妃生下兒子,小皇孫身為殿下長子,必定是眼中釘rou中刺,除之而后快,您可要為他想想啊。” “你是想讓我去害人?” “總比以后被人害了好,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您若只是一個人也就罷了,咱們只管爭寵,不去想其它,可您有了小皇孫,很多事,就由不得自己了,奴婢進宮也有不少日子了,所見所聞與從前大不相同,已經明白,這宮里,太善良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阿瑾看著白露,倒是沒想到她這么快就適應了宮里的爾虞我詐,心腸硬起來了啊,這深宮,果然是個能改變人的地方,“祁國公府可不是吃素的。” 白露認真地望著阿瑾,“奴婢一路跟著您從邊城進了皇宮,從一無所有的舞姬坐上了二品夫人之位,知道您絕不是個無能之輩。” “白露,你高看我了,”阿瑾微微嘆息,起身把白露扶了起來,“我知道,你也是出于忠心,可有些事,是我們插不了手的。” “主子?”白露不明白。 阿瑾解釋道,“世家大族的底蘊之深,非是我等平民百姓所能想象,可不是我一個女子幾句話就能破解的。你以為我為什么能一直平安無事,并不是你家主子我天縱奇才,能算計所有人。不過是因為我出身低,沒有母族扶持,即便生下長子其實也造不成什么太大威脅,所以面對的都是些小打小鬧。可祁側妃不一樣,她的背后是權勢滔天的祁國公府,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她若有了兒子,可會讓很多人寢食難安的。” 見白露仍是一臉疑惑,阿瑾只是無奈地笑了笑,“你且看著吧,馬上就是各方混戰了。明日你吩咐下去,今后,勤勉閣所有人不得再與夏蟬苑有任何接觸,連說句話也不行,直到祁側妃生產,戰火連天,我可不想被波及到。” 春暉苑。 “主子,真的要這么做嗎?”芳草覺得很危險。 “不然呢,等著她把孩子生下來嗎?反正殿下已經有了一個兒子,她肚子里那個就沒有生下來的必要了。瑾華夫人再受寵又如何,出身擺在那,一個妃位就頂天了。可祁明珠,讓她得了兒子,殿下登基,改立皇后可不是沒有可能,我絕不能坐以待斃。”吳側妃咬著牙,“運氣怎么就那么好,一下子就有了,多管閑事的皇后,幫太子妃,幫侄女,這手伸得也太長了。” 知道祁側妃有了身孕,太子愣了一會,也不知心里是個什么滋味,不過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能置之不理,讓人送了不少賞賜過去,然后繼續看他的公文。 東宮的風向到底是沒變,還在朝著勤勉閣吹,這祁側妃有了身孕,太子殿下竟也沒多看一眼,果然這瑾華夫人才是最厲害的。 阿瑾可沒料錯,這東宮可徹底亂起來了,每天都能發生怪事,一出接一出比唱戲還精彩。 前朝也不平靜,祁側妃的叔父突然被人彈劾收受賄賂,停職查辦了。祁側妃往太子的書房跑了好幾次都沒見到人。太子也頭疼,他這個二舅舅也太坑了,那么點錢就迷了眼,一下子中了圈套,看人家反應這么迅速,證據這么齊全,明顯是早有所謀。可問題是,錢是他自己親手收下的,事情也是他親自辦理的,現在被人家捅出來,他又能怎么辦,包庇親人指鹿為馬嗎? 祁國公府不斷受到針對,太子夾在公與私之間已是焦頭爛額,東宮里,發生的一件事也鬧到了跟前,讓他徹底清醒了。 有一個宮女被血淋淋地掛在了太子妃的房門口,一下子就把她給嚇暈了,然后事情就鬧大了。 鳳儀宮。 “母后可以解釋一下嗎,”太子指著地上捆著的兩個人,質問道,“為什么東宮會有祁國公府的暗衛!” 皇后有些心虛,“那個,你舅舅不是怕明珠會有危險嗎,就派了兩個人保護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原來兒臣的東宮這么危險啊,竟要動用這種悉心培養的死士,”太子憤怒地指著地上的另外兩個人,“這兩個侍衛,當初可是母后挑的,兒臣一直信任有加,結果呢,他們倒是幫著外人,藏了兩個暗衛在東宮,這次要不是殺了一個宮女,怕是要藏一輩子了吧!” 皇后不禁辯解,“熙兒,這是你舅舅家的,和你的人有什么區別,他們只是去保護明珠,又不會妨礙你。” “孤是太子,是君,母后覺得有什么區別?”太子看著皇后一臉的無所謂,仿佛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覺得很可笑,“私養暗衛,祁國公府好大的派頭。” 皇后被太子的眼神看得不自在,“熙兒,你別這么大驚小怪的,養幾個死士罷了,都是慣例了。” “臥榻之側,多了底細不明的人,母后竟讓兒臣不要大驚小怪,哪天若起殺心,又該如何!” “熙兒,你干嘛總把事情往壞處想呢,再說了,又不單單是祁國公府,哪個世家在宮里沒幾個眼線的,你父皇也是知情的,不過是打探些消息,沒什么大事的,就說東宮,裴府不也安了幾個人進來嗎,你不能把一切都怪到你舅舅頭上。” 太子聽了這話,自嘲道,“呵,原來,都是聰明人,就我一個傻瓜,群狼環伺竟一點都不知情。” “這世家哪個不是如此,大家心照不宣的,你非要在這上面糾結做什么。” “是了,又是世家規矩嘛,不能有庶長子,不能冷落正妻,不能只寵著一個人,要瞧親家臉色,要親上加親,要眼睜睜地看著貴女殘害子嗣,現在連君主的身側,都要放上世家的人。” 太子握緊了拳頭,死死地盯住了皇后,“母后,這天下,究竟是我楚家的,還是世家的!” “熙兒……” “母后,我的心從沒有這么涼過,您將自己的兒子置于何地?” “不過是兩個暗衛,你要是不喜歡,母后……” 太子現在什么都聽不進去了,“放心,您永遠是我的母后,我會敬您愛您的,做一個好兒子,但從今日起,東宮的任何事,兒臣不想再聽到您又插手的消息,言盡于此。” —— 太子又忙了起來,阿瑾已經半個月沒見著人影了,這一回,也沒有人再有那個心思去擔心夫人是不是失寵了,東宮現在是人人自危了。 阿瑾看著心兒又無聊地掃著早就一塵不染的地面,“你最近怎么不出去了。” 心兒郁悶道,“奴婢現在哪還敢出去啊,到處都在抓人,除了各位主子們的內院,其它地方幾乎是大換血,咱們勤勉閣算是最安全的了,奴婢聽說,就連太子妃的承德苑都被押走好幾個人呢。” 阿瑾打趣,“人都換了,你以后打探消息又要從頭再來了。” 心兒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著掃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有禍兮福之所伏,至少,以后東宮都是太子殿下的人,主子也能安全些。奴婢可真是沒想到,咱們東宮這么危險,前段時間簡直就是神仙打架,這病死的,跌井里的,莫名失蹤的,都幾個了,奴婢連線頭都沒捋清楚呢,事情就結束了。” 阿瑾可不敢放松,“要說都是太子殿下的人,那可不一定,就算換人,也是從其它地方調過來的,誰能保證這些人就都是干凈的,總會有眼線夾雜在其中的,不過是多與少的區別罷了。” “主子別這么嚇人好不好。”心兒忍不住裹了裹衣服。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沒那么容易的,要不怎么稱得上世家呢。”阿瑾可不敢小看那些人,都是先帝爺的鍋呀,放權太過,把那些世家胃口都養大了,當今圣上可費了不少心思才穩定了如今的局面。 御書房。 成泰帝正一個人下著棋,楊公公道,“太子殿下這回,動靜可太大了。” 成泰帝落下一子,“這一局,熙兒破的時間可長了些,竟是現在才發現。” “殿下素來光明磊落,哪會想得到這些。” “君強臣弱,君弱臣強,自古如此。未來是個什么局面都得看他自己能走到哪一步,這盤根錯節的世家要不要留,能不能留,也得看他自己。萬事各有利弊,朕能做的,可有限的很。” 勤勉閣。 太子好不容易找出空來吃了頓晚膳,又匆匆走了。 金蘭見阿瑾把腦袋擱在了桌子上,一臉不高興,問道“主子,您怎么了?” “好不容易殿下活潑了點,現在又變回去了。”阿瑾苦著臉,應該說是向前世那個殺伐決斷,喜怒不形于色的陛下靠攏了。 世家啊,上一世殿下為了鏟除他們,用的是最正常的手法,聯姻。納了很多世家女進宮,再一個一個收拾,這輩子,她橫插了一腳,這辦法應當是不會用了,也不知事情要往哪個方向發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