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而且,他果真捏碎了傲骨,對方就會幫忙了嗎?會不會只是單純的想要折辱他,以報當年他薄待冷遇之仇? 項羽的牙齒幾乎將口腔的軟rou咬出血來,良久他嘶啞的一字一句的說道:“請、他進來。” 項莊不可思議的霍然抬頭看他,項羽卻已經面無表情的閉上了眸子。 “是。”項莊遲疑又帶著擔心,擔心中又夾帶著些許歡喜的應道。 雖然有可能……,但也有機會不是,若是對方真是為了羞辱戲弄而來,那,反正都到了如今地步,他們也不用管什么兩軍交戰不斬使者的道義了。 來者無一例外都身披一件肥大的黑色斗篷,斗篷帶著帽子,所以擋住了面貌,也遮掩了身形。 但這也不奇怪,畢竟如今時候特殊,他們雙方的陣營又不同,彼此來往確實是見不得人的,但韓信的使者如此遮掩,是不是也說明他并沒有誠意幫忙。 畢竟他若真的愿意幫忙,那么很快就要叛出漢營的他又何必在意被別人瞧了去,楚軍如今困境,可不是單靠韓信暗中幫忙就能破局的,韓信必須得壓上兵力人馬與楚軍站到一塊。 項羽看到韓信派來的使者如此裝扮,心中一沉,不過他還是冷靜的沒有發怒,只捏了捏拳頭,勉強勾出一絲笑意,伸手客氣的請使者坐下說話。 然而站在首位的使者沒有應聲,而是似無視似輕蔑鄙夷的往后退了一步。 項羽臉上的笑終于掛不住了,他的心沉甸甸的往下落,所以真的只是為了羞辱戲弄他? 見項羽面無表情,項莊的心也高高的懸了起來,雖然他也想過,韓信若是戲弄折辱,就斬殺了使者,可到底事情還沒到最后一步,他們還可以再努力努力。 項莊想要勸,但項羽的表情實在可怖,從小到大的服從已經刻在了骨子里,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就要暴怒殺人的時候,項羽閉了閉眼睛,神情竟又緩和了下來。 那當先的使者退了兩步,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人就顯現了出來,雖然同樣身披黑色的兜帽斗篷,但那人的身形站姿卻格外挺拔清俊。 見項羽克制住了怒意,那人微微勾唇,從斗篷中抬起了右手,往后微微一揮。 那果然是一個清俊之人,僅一只手便十指纖纖,瑩白如玉,漂亮得叫人移不開眼去。 同來的韓信使者看到他的動作,如潮水般悄無聲息的退出了帳內。 “這……這是?”項莊詫異的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退出營帳的幾人,一頭霧水,韓信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說上一瞬項莊還只是一頭霧水,但此時卻是目瞪口呆,進而語無倫次了。 “大、大王……羽、羽哥,你、你冷靜一點。”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雖說他們是要放低姿態求援,可也用不著、用不著,用不著出賣色相啊! 項羽像是溺水將亡之人得遇浮木般緊緊的抱住懷中之人,他全身心都投入到了這種切實擁抱的踏實感中,根本聽不見項莊的話。 “先生!”項羽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周寧耳畔響起,也在項莊腦中炸開。 “先生?!”項莊驚得幾乎跳起來,“王姬?!” 怎么可能! 王姬還遠在上郡呢,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即便王姬知道項王有難趕了過來,但又怎么能混入韓信的…… 周寧還舉著的手緩緩扯向了自己的帽檐,帽子拉下,露出那一張比三月桃花還要嬌艷的容顏,不是周寧又是誰呢。 周寧笑看著項莊點了點頭,項莊心里的各種驚問不信戛然而止,還真是! 項莊有滿肚子的疑問,但看項羽已經放開了周寧,正兩眼目不轉睛的、近乎貪婪的看著她,而周寧亦是收回了視線,與他微笑回望,兩人之間脈脈溫情,似乎自成一個空間,任誰都插不進去也不忍心插進去,便咽下了滿肚子的疑惑,放輕腳步快步出了營帳,只留他二人獨處。 “你怎么認出我的?”周寧自然而然的伸手牽起項羽,帶著他到椅子上坐下。 項羽的椅子很寬大,即便坐兩人也綽綽有余,坐下后周寧也沒有放開項羽的手,反而雙手拉住,置于手中把玩,撫摸他虎口手心的厚繭。 這是一個很溫情的動作,好似在憐惜他曾經受過的艱難困苦,也遺憾自己未能陪他一同經歷分擔。 項羽的心中酸酸軟軟,眼中也盈上了澤澤水光,他微微別開眼,同周寧一樣看向兩人相牽的手。 “先生的身形筆直,哪怕隨意的站著,也有一種說不出的優雅和挺拔;先生的十指纖纖,肌膚細膩瑩白,而且不喜戴任何飾物;先生的氣質淡定不迫,無論何種情境都能臨危不亂,即便發號施令也有一種舉重若輕的從容。” 項羽看著周寧溫柔的撫過自己指尖細碎的傷口,手指不自然的微微一蜷,心中眼中的酸軟控制不住,幾乎要滾下熱淚來,于是話也停了下來。 周寧捏了捏他的手,看著他笑了笑,“原來我露了這么多破綻。” 項羽被周寧的笑靨晃了晃心神,聽到破綻兩字覺得不妥,提醒道:“身形氣質之類的,因先生方才站在眾人之中,我沒有留心,所以沒能第一時間發覺,讓我徹底確認先生身份的,是先生身上的香味。” 周寧笑著微微側頭看向他做聆聽狀。 項羽接著道:“先生常年熏香,衣衫上難免也沾染上了香味,人多時,香味若隱若現,并不分明,但人少了,那股幽香就極其引人注意了,先生往后若再要隱藏身份在外行走,須得注意這一處。” 周寧笑著點了點頭,將自己的五指嵌入項羽的指縫,然后輕輕收緊,與他十指緊扣。 項羽心中震動,而周寧難得的帶上幾分女子的嬌俏道:“可我往后不愿再只身一人行走。” 這是什么意思?這是什么意思?! 先生這話是在向自己求婚? 第170章 王夫 項羽腦子暈暈的, 混混沌沌仿佛不認識般的看著周寧。 “怎么?三年不見,我變丑了?所以你不愿意了?”周寧笑容輕松的調侃道。 “不,怎么可能!”項羽手足無措, 話未開口,先羞紅了一張俊臉, “我,我,先生很美,一直很美, 是籍此生所見最美。” 周寧看著他的眼睛, 緩緩綻開笑容, 她的眉眼彎彎,連皓齒也露了出來。 先生一向自矜,從來都是笑不露齒的, 這是他頭一次看見先生這樣燦爛而明媚的笑容, 項羽呆怔的看著她,心臟快速而激動的怦怦直跳, 連呼吸都亂了節奏, 喉嚨一陣干渴。 周寧牽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頰邊,一邊在心里對系統道, 【系統,麻煩你把美貌增幅調到最大。】 【哦哦, 好。】正磕糖磕得上頭的系統暈乎乎的應道。 周寧原本以為有美貌加持后,會更方便說一些平常項羽不容易接受的事情,沒想到…… 眼前是朝思暮想了整個青春年少的人, 手下是對方瑩玉滑膩的肌膚, 近在咫尺, 又對自己笑得那樣明媚歡喜,還有邀約婚姻之意,項羽的喉嚨快速的滾動了幾下,但喉嚨的干癢沒有得到濕意緩解,反而有一股溫熱從鼻間流下。 “你昂頭。”周寧好笑的起身站到項羽的對面。 昏黃的燈光溫柔,只有兩人的帳內有脈脈溫情流淌,項羽抬頭看著周寧細致為自己一點點擦拭血跡,心中充盈著夢幻般的幸福和圓滿,仿佛世間的所有紛擾都在這一瞬遠去,天地間只剩下他與她二人。 但,每到深夜便綿綿不絕的楚歌提醒著他眼下的境況。 “先生……”項羽的手拉住周寧的皓腕。 “怎么了?”或許是因為剛剛表明心意的原因,今夜的周寧格外溫柔而有耐心。 想起時下的艱難叫項羽滿心歡喜和激蕩暫時退去,恢復了一絲壓抑的清明。 項羽凝澀的開口道:“如今局勢……不好,我的名聲也狼藉,若是,只怕會連累了先生,三年之期還未到,屆時若籍能扭轉局面,愿以天下為聘,與先生結為婚姻。” 周寧笑著點了點頭,將他散亂的發絲捋到耳后,“我知道,我不怕。” 可是我怕。 項羽心中一陣感動和苦澀,感動在他如此艱難之時,先生也不放棄他;苦澀自己自詡當世豪杰,卻落魄至此,連個安穩也不能給先生。 項羽突然生出巨大的自我厭惡,這樣的自我厭惡叫他難堪的別開了頭,不敢與周寧對視。 他不想先生看見自己的脆弱,但偏偏又于這樣的情境下與先生重逢。 甜蜜與苦澀在項羽心間攪拌拉扯,兩種迥異的情緒都太濃太烈太刻骨,以至于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劈開分裂成兩部分,然而不待他繼續在痛苦而煎熬沉溺下去,有人伸手將它們小心溫柔的合攏了。 “先生?”項羽詫異的聲音悶悶的響起,倒不是因為他情緒外露到了聲音語氣中,而是…… 周寧雙手捧住項羽的腦袋埋著自己腰間懷中,聲音柔柔的應道:“嗯,我在。” 項羽心痛又無奈的嘆了口氣,他知道先生不是在意俗物富貴的庸俗女子,可如今不是平常時候,現下也不是他不要權勢就能全身而退的局面,他知道先生情深,想與他生死與共,可是他怎么舍得帶先生共赴黃泉? “籍何其有幸能夠與先生情意相投。”項羽伸手環住周寧,將腦袋深深的埋進周寧的腰間,掩飾住自己溢出眼眶的guntang熱淚,卻掩飾不住聲音的哽咽。 “我很開心,項羽。”周寧順著楚歌的調子,有節奏的撫著項羽的背脊,使原本哀婉而別有用心的曲調都變得溫柔而繾綣起來。 知道以項羽性情一旦沉溺在某種情緒里是無暇顧及其他的,周寧只能自己引導著他思考一些現下應該思考的問題。 “不奇怪我為什么和韓信使者在一塊?” 話題情緒轉換太快,項羽微愣,只順著話茬接道:“為什么?” 周寧輕笑了幾聲,語氣輕松隨意的回道:“因為韓信的部下如今也是我的部下。” 項羽原本就沒有恢復運轉的大腦持續宕機,他根本沒有理解周寧話中的深意,只是機械的重復道:“韓信的部下也是先生的部下?” 周寧笑著點了點頭,捧起他的臉道:“所以,別擔心,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們就能在一起。” 項羽剛有點回過味來,又見周寧帶著一分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問道:“所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這個問題還需要問么,先生怎么還問得如此小心惶恐呢? 項羽剛有點冒頭的理智瞬間又被滿心愛憐淹沒,于是他想也不想的,將滿腔的深情又化作了鄭重的承諾,“先生,籍愛先生入骨,愿與先生生死與共。” “好,”周寧開心的笑彎了雙眸,“那我就當你答應了我的求婚。” 項羽面上浮起幾分羞赧,不自然的微微別開臉點了點頭。 周寧笑得愈加歡喜,“往后你便是我的王夫了,唯一的王夫。” 唯一……項羽滿心甜蜜,正想回他此生也只愛先生一人,卻恍然驚覺到一個更重要的詞,“王夫?!” 周寧笑著點了點頭。 項羽呆滯的看著眼前的笑靨,罷工已久的腦子終于開始運轉。 韓信的部下也是先生的部下……王夫…… “韓信投向了先生?” 周寧笑著又點了點頭。 項羽深吸了口氣,“先生有意天下?!” 周寧略帶絲無奈的緩緩點頭,“先父遺志,也是我周朝幾代人的心愿。” 項羽看著周寧的神情又帶上了萬分憐惜,他怎么沒有早點想到,害先生獨自承受了那么多。 先生這樣的身份,又被那樣精心教導著,先生只是一個女子而已,若沒有什么緣由,何苦過得這樣辛苦。 “先生該早些告訴籍的,”項羽低垂著眸子,聲音也很是低沉。 若早些告訴他,他便早早助她成了事;還是若早些告訴了他,他便不再對她動情,即便動了情,也絕不給她發展壯大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