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有人答,“我知道,就是那個寫了一卷書教人查案的,聽說他在江東……” 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江東如何因周寧而少罪犯少殺孽。 “這樣的啊,”聽罷的路人瞥了劉季一眼,意味深長的點頭道:“怪不得。” 明察秋毫,還人清白,為百姓做好事做實事,一卷書不知救了多少性命的人,老天可不得庇佑著么? 該!活該! 這就是報應呢! 士卒們瞧著劉季的眼神也不對勁了,心下都有計較。 原本如今就有迷信鬼神的風氣,而越是從事有風險的工作的就越是相信,而當兵,無疑是一種極其高危的職業。 劉季一瞬間既心慌又沒招,樊噲也是沉默的察覺到了不對,然而今日之事,只沉默可應對不過去。 老嫗將劉季的手抓得更緊,踮起腳摸向他的鬢角,笑道:“好了,乖女,別跟娘鬧了。” 而項羽劍指樊噲,冷笑道:“今日這老嫗有理有據的與你們說話,你們就暴跳如雷,大肆辱罵,若我不在此處,只怕你們早就拳腳刀劍相加,而你那日卻是硬拉著先生,試圖當著全軍的面,扒掉先生的衣服。” 項羽說著話,跳下馬,一步一步走到樊噲面前。 “噌!” 一把劍比在樊噲的脖項,樊噲頓時嚇白了臉,見過項羽殺人架勢的,就沒有不怕他的。 這是個怪物,越是殺人,越是見血,越是興奮的怪物! 樊噲雙股微顫,旁的人也不敢貿然上前。 項羽狠戾的瞇起雙眸,冷聲道:“只斬手已經是先生大度了,你還敢心生怨憎,在某看來便是殺了你也不為過。” 項羽一個“殺”字咬得極重,分明是動了殺心。 那可是兄弟的命,劉季哪里還顧得上自己的名聲,直接一腳踹開老嫗,“去你娘的,老子去榻上脫給你看好不好?” 老嫗往后踉蹌了半步,便被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唉喲的痛呼著。 劉季放下腳卻有些怪異,他總感覺自己那腳沒有踹實,好像只是虛沾了沾她,她便倒了。 但此時劉季顧不上這些許的怪異,一抽身,他便急忙跑過去拉住項羽,“項將軍,冷靜冷……” 項羽這邊還沒怎么勸住,那邊老嫗又捶地嚎道:“天吶,當女兒的打娘啦,老天呀,你睜眼瞧瞧,你劈死這個不孝女啊!” “你他娘的給老子閉嘴!”兩處繁忙,劉季煩躁的暴喝一聲,干脆一把扯掉自己的衣服,裸.露出上半身,“看到了嗎?老子是你祖宗,滾!” 老嫗見了劉季平坦的胸膛被駭了一跳,好像是終于發現自己認錯人般啞住了。 劉季心頭微妙的松了口氣,還好她沒再說什么她女兒天生平胸的事。 劉季有些頭痛,自己他娘的在想什么,被這老太婆整魔怔了? 然而不等劉季這口氣徹底松下來,這邊項羽道:“既然已心有怨憎,遲早會生事報復先生,我今次索性斬草除根。” 那邊老嫗也又嚎上了,這次是一手遮面一手捶地,她嚎道:“嗚嗚嗚,我不活了,我沒臉活了!” 說完便真要以頭撞地。 連劉季都沒勸住拉住的項羽見此,一腳踹開樊噲,飛速的上前攔住扶起那老嫗。 他勸道:“不過是認錯了人,有什么好要尋死的?相貌一樣且不說,連胎記都吻合了,您認錯了也不奇怪。” “是呀是呀,誰能想到連胎記都一樣呢。”路人也勸道。 “您又沒做什么,反而是那人出腳傷人,年紀這么大的老人家,也不知道他怎么下得了手!”有人鄙夷道。 “也怪那人,不早說清楚了。” “這么個老人家,他也不怕踹出個什么事,遭報應!” “我就說這次就是報應,不然哪有這么巧?” “看來,那周先生真不是一般人。” “我瞧著他還要遭報應,報應來得這么快,可見老天不喜他。” 一時間說什么的都有,劉季面色難看的扶起樊噲,長長的吸了口氣,又緩緩呼出,扯出個笑臉,打算過去道歉,然后再告訴那老嫗他不怪她錯認之事。 然而,劉季想多了,那老嫗根本不是為了認錯女兒了哭,更不是為此事覺得沒臉。 只聽老嫗掩面嚎道:“我都這么大年紀了,能抱孫子抱曾孫子的年紀了,這人還出言輕薄我,他還約我上榻!” 說到尾句,老嫗雙手捂得更緊,聲音又尖又利,羞得是又跺腳又扭身,一副恨不得就此死去的模樣。 “我都這么大年紀了,他不是人啊,不是人啊,禽獸啊!畜生啊!” 老嫗哭得好傷心。 路人呆怔了,項羽扶在老嫗胳膊的手僵了,劉季好不容易扯出的笑臉……碎了…… 周寧收到傳回的消息,搖頭失笑。 她將黑的計謀完善了一下,原本一是想叫劉季不能確定是她,二是模糊“報復”和“報應”的概念,借這場鬧劇揚名,沒想到黑挑的演員臨場發揮這么……出色。 高一手握拳,壓到唇邊輕咳一聲壓下笑意,解釋道:“黑就喜歡和太公老嫗聊天,當初他負責建情報網的時候,說老人家平常不用多做事,也不用服役,比旁的人更有時間也更愛打聽消息。” 周寧笑著點頭,補充道:“而做此事,不僅滿足了娛樂,還能掙錢。” 他們的情報網人員也是有俸祿工錢的。 高笑道:“其實他們都是編外人員,主要情報人員是他們的兒子。” 周寧挑眉,點了點頭,明白了,所以黑這是拉住一個發展全家,她就說她在人員薄上看見的都是各地秦吏。 周寧揉眉失笑,原來黑的“政委”屬性那么早就展現出來了,是她從前太不上心了。 “做得很好。”周寧笑道。 原來那老嫗是秦吏的母親,怪不得說話做事如此有章法。 高笑道:“別的情報點應該也有這樣的……編外人員,這事估計沒完。” 周寧微怔,而后啞然失笑。 第94章 認錯 黑確實是個人才, 而且是個喜歡新鮮、喜歡熱鬧的人才,于是他收到傳回來的情況,把玩過的認親把戲先放到了一邊, 又生出個新主意。 這個新主意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小到根本不夠格報到周寧那處, 只喜下頭的副手看見了, 笑嘿嘿的行了個方便, 這事便成了。 于是沒過多久, 一條聳人聽聞的消息傳遍了大地九州,聽者無不咂舌恐懼、憤怒驚惶。 這個消息是這樣傳的:震驚!知命將軍約古稀老嫗上榻!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百姓不知道這位將軍到底是人性、道德、眼睛哪里出了問題, 但他們無比確定自己不想憑空多個后爹亦或是后爺。 于是乎,孝子賢孫再不敢讓家中老母親外出行走。 至于年老者, 都說奪妻之恨不共戴天,這原本是亂世中一些青壯年男子, 或是那等貪花好色老夫少妻之人憂患的問題, 沒想到自己忠厚老實一輩子, 臨老臨老了,還要面對這等侮辱! 都是有兒有女,有孫有媳的一家之主了,這要是……這老臉還怎么掛得住! 一時間, 多少老頭子吹胡瞪眼,給兒孫下了死命令,你們要起義要反秦, 我支持,但你們要是敢與這等人為伍, 為這等人效命, 你們就先殺了你老父老母, 拿你老父老母的頭顱去祭旗,他們寧死不受辱! 雖然也有人為其分辨的,但謠言為什么可怖,人言為什么可畏,就是因為在傳播的過程中,人本能的想要博得關注。 于是他們會加工會修辭,然后它便以更讓人驚詫恐懼的內容噱頭越傳越兇、越傳越廣,以至于嚴重的偏離原本的事實,甚至還能自圓其說,任你有再多的解釋辯解,最后也只能得到旁人一句“寧可信其有”的殷切勸告。 周寧是在從小各個村莊輾轉向亢父行進的過程中聽說此事的。 黑如此舉動應該只是覺得此事可樂,想要以此惡整戲弄劉季一番,他沒有意識到如今這樣的時局,名聲有多重要,又有多不重要。 重要是因為百姓受夠了暴秦的苦,他們期望的是一位仁德寬容的王;不重要是因為如今亂世,有人有刀就能夠橫行肆意,生死之間誰還在意什么道德規則。 周寧低頭失笑,劉季仁厚長者的形象啊,算是被黑毀得七七·八八。 而且恰逢其會,如今正是她聲名廣傳的時候,這一拉一踩越發顯出她來了,于是他們這邊的工作極其順利,周寧最后帶著近千人的隊伍到達亢父城外與大部隊會和。 時下,騎兵培養不易,于地形又有頗多要求,故步兵還是主要兵種,項莊和曹咎率領大軍行進,因不是急行軍,速度較慢,僅比周寧先到三日。 一見周寧,項莊和曹咎便迎上來問如何攻城。 周寧身披一件靛藍色斗篷,衣衫也換成了同色系的深色,她很少穿這樣顏色重的衣衫,此時這么一穿,不用盔甲,便帶出了十足的銳意冷酷。 吧嗒吧嗒,大顆的雨砸到周寧身上,項莊和曹咎見著下雨都皺起了眉頭,周寧對兩人道:“咱們入內細說吧。” 曹咎道:“這幾日幾乎日日有大雨,火攻和掘道之計都不能用。” 此事周寧知曉,歷史上項梁親率主力軍隊也沒能將亢父拿下,史書輕描淡寫的記了一句大雨不停,便可知這其中有天公不作美的緣故。 大雨難生火,濕土難挖掘,便是硬攻,用人命搭云梯也容易腳下打滑,用投石機擲石也要面臨雨幕難睜眼的煩惱。 而對方居高臨下、固城而守,占據地利天時。 攻城難啊。 項莊道:“我和曹將軍這三日都有命士兵叫陣,想要激那守將出城迎戰,但對方用兵謹慎,為人沉穩,此計并無成效。” 是的,臨陣叫罵并不是為了撒氣羞辱,而是一種戰術。 周寧透過雨幕遙望遠處巍峨堅固的城墻,硬攻城防,本就是殺敵六百自損一千,而暴雨天攻城,估計是殺敵三百而自損一千。 但此戰,是她第一次出征,只能勝不能敗。 敗了,名聲威望受損且不說,她還在項梁那處立有軍令狀,若此番不能攻下城池,誰知接下來兩月接連五場大勝的項梁會不會膨脹到殺了她。 但,也不能大勝。 不然之后項梁圍困章邯缺少兵馬,恐會喚她前去助陣,項梁為人固執,又是得意之時,是決計聽不進諫言的,她若去了只怕會和他一起覆滅。 所以,周寧斂眸淡聲說道:“下令,命所有士卒將領將鞋底劃花。”她只能適量的減少傷亡,此戰若能以五換三慘勝于她最佳。 兩人不解的看著她,盼上前解釋道:“如此,可增加鞋底與地面的附著力,不容易滑倒。” 而后盼取了一雙鞋底布滿鐵釘的鞋給兩人看,“大雨攻城的困境,匠人們都看在眼里,便根據這個原理做了一雙這樣的鞋子,可叫登云梯的士卒都換上這樣的鞋子。” 項莊拿起一只瞧了瞧,曹咎湊近看了,拍掌笑道:“好!這幾日做得了多少雙?” 盼回道:“人力有限,只得了五十八雙。” “那可不夠。”曹咎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