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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歷史學霸在秦末在線閱讀 - 第61節

第61節

    項伯不解的問道:“他就是我好友張良的師弟, 原先一直和師父隱居山林,除此之外還有什么身份?”

    “隱居山林,哼, ”項梁冷笑一聲, “你也是殺過人逃過難的, 你說說山林里頭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

    這話是何意?

    難道……

    項伯是不信的, 于是他看向項羽問道:“周寧在吳中縣生活奢侈張楊?”

    “絕無此事,”項羽立馬搖頭說道:“先生對錢財之物看得極輕, 于吃上面, 甚至都不喜食rou, 反而喜食菜蔬瓜果;于穿著上也極為節儉,每季就兩三套換洗衣裳, 先生唯二的兩件大裘還是我獵了送與先生的, 先生一穿就是好些年。”

    項羽想了又想, 也實在想不到周寧挑剔某人某物的畫面,于是他總結道:“先生除了格外喜潔外, 對于旁的都很隨意。”

    “我就說, ”項伯點了點頭, 對項梁說道:“我今日見他時,是突然造訪, 他沒有時間特意換衣裳,而他身上的那件衣服袖口處很有些磨損,他如此這般勤儉節約, 連口腹之欲都不重,又有哪里不對了?”

    項伯和項羽對視一眼, 兩人皆不覺得有何處不對。

    項梁見兩人面上皆是惋惜和不信、不贊同之色, 嘴里也字字句句都說周寧的好, 卻越發堅定不能如今就叫周寧身居要職、手握大權。

    羽兒還好說,畢竟他年紀還小,又和周寧相交了四五年,且對他有異樣的情愫,所以一時被蒙蔽了也可以理解,可項伯才與他相處了多少時日,竟就不惜為周寧一個外人違背、質疑自己的意志?

    這樣蠱惑人心的能力太可怕了。

    他想到了那堅定跟隨周寧的六十多人。

    那其中的縣卒縣吏,基本都是在縣內風評不錯、能力也不錯的一部分,因為他們在為官吏時頗為公正寬仁,所以在民間也很有些名聲、民心。

    現在他們都聚集到周寧手下,叫周寧原本就不小的名望更加可怖,就是在會稽郡的其余縣城、在他最新組建的軍隊中,幾乎也無一人言周寧惡語,普遍都對他頗為敬重。

    在新兵還沒有練好的如今,新兵們知周寧的比知他項梁的還多,此時讓周寧任職,只怕要叫他反客為主了。

    所以他的確是因為忌憚周寧,才冷待閑置他,同時也因為這份忌憚,他調查了周寧不少事情,又對他生出不少疑惑,而這些疑惑又加深了他對他的忌憚。

    “你們看的太過表面,他那日子過得可比咱們精細多了。”項梁面色嚴肅的說道:“我以要請他出任左徒為由,從韓信那處問得他不少喜好,真是叫某大開眼界。”

    左徒是楚國的官職,其職責是代表楚王處理內外事務,權利不小,最重要的左徒可以直接升任為令尹,而令尹相當于一國丞相,是楚王之下最高的官職。

    項梁對周寧如此看重,欲讓他擔此大任,那么事先了解一些他的喜好,以便禮賢下士、君臣相得,便是再正常不過,也不怪乎韓信知無不言,如實相告。

    項伯和項羽聽項梁欲任周寧為左徒,便知項梁也是知曉且認可周寧的才智能力的,冷待不用,是因別的緣故,所以都端正了神情,認真聽他言說。

    “就說吃,他是更愛食用素食,可他吃的食物都是用油炒的。”

    炒?項梁不解,他還未食過炒菜。

    項羽也皺眉,炒又如何,只是先生聰慧,想的新法子叫素菜也更有滋味罷了。

    于是項羽辯解道:“就算先生用豬rou煉油,又能花多少豬rou,不比日日吃rou節省多了?”

    “呵,”項梁冷笑一聲,“你那愛食素的先生食油可比你講究多了,他那處有豆油、杏仁油還有一味芝麻油,聽韓信說,那芝麻油味道醇香,用來炒菜可讓食物顏色鮮亮。”

    項梁看向項羽,“隨意?如此色香味俱全,還是隨意?”

    油是金貴的物件,此時的百姓已經能從杏仁、烏桕上提取油,但并不是用來食用,而是用來點燈和制絹布,至于用素油炒菜,不說秦朝還沒有這種吃法,只單單葷油炒菜之事,往后推個幾百上千年那都稱得上是一種奢侈的吃法。

    而且植物油同動物油不同,動物油可直接用火熬煉,相對容易,可植物油卻得用杵或磨一點一點研磨榨取的,極為耗時費力。

    秦朝有個刑法叫城旦舂,便是懲罰犯人舂米,即將米放在石臼或乳缽里搗去皮殼,可見舂米都是一個重勞力的懲罰,給別提榨取植物油了。

    此時,項伯有些明白項梁懷疑周寧身份不簡單的緣由了,作為一個條件艱苦的深山隱士,周寧的生活習慣與他的身份太不相符了。

    項羽卻愣了愣,繼續爭辯道:“許是先生身邊有奴仆伺候?”

    項梁見自己寄予厚望的侄子如此執迷不悟,是又氣又怒,指著他疾言厲色的問道:“那你跟我說說,他得有多少奴仆才夠他將布帛當做廁籌用?”

    布帛?

    當做廁籌用?!

    項羽的嘴唇微張,這次是真沒話說了。

    秦朝關于貨幣的律法名叫《金布律》,為何以“金”和“布”為名呢?因為金和布都是一般等價物,兩者皆是秦朝的通用貨幣。

    律法規定:“錢十一當一布”,所以在秦朝的集市里,常常會見到扛著布匹交易的人。

    所以盜竊罪量刑輕重依據的偷盜錢數皆為十一的倍數。

    所以在此時用布帛當廁籌,和用人民幣當衛生紙沒差了。

    項伯的神情也慎重起來,“那依二哥的意思,他會是什么身份?”

    項羽沉默的皺起眉頭,項梁其實心中早有猜測,他對項伯問道:“周寧的師兄張良,是家中出過五代國相的韓國貴族?”

    項伯點了點頭。

    項梁沉吟片刻,搖頭道:“一個在路邊隨意收下的弟子都是那樣的身份,你說他自小帶在身邊的又該是什么來歷?”

    項伯沉默思索,項羽的眉頭又蹙緊了幾分。

    他認為二叔的話有些偏頗,先生才智不俗,許是先生的師父看中了他的天資呢,如何就能肯定是先生的身份有問題。

    就算先生過于精細講究了些,可先生體質柔弱,若不精細些,只怕如今會更加病弱,更甚者,難以養大。

    再想想,他自幼就被一個隱士帶在身邊教養,有問題也是那隱士的問題,與先生有什么相干?

    項羽在為周寧不平,而項梁的懷疑的地方也沒有說完。

    “況且,”項梁的雙目微微瞇起,接著道:“老夫觀他行事作風,他與他那老師,兩人誰主誰從還未可知。”

    “這,”項伯也覺得二哥實在過慮了。

    “他和羽兒差不多大,我初遇他時,他才十八歲,還未及冠,哪里有那么深的心計城府?再有,若果真如二哥所言,他身份貴重,那他那老師又怎會放心他一人出山入世?”

    項梁皺眉看向他,項伯笑著說道:“我知道二哥的意思。”

    項梁心中微動,低垂的眸子不經意的掃了項羽一眼。

    項伯接著說道:“二哥是懷疑周寧乃周朝王室后裔。”

    項伯這個懷疑不是沒有道理,東周為秦所滅后,其后人以國為姓,改了周姓,所以項梁前頭道周寧身份不一般,聯系周寧這個“周”字,便能得出這個結論了。

    周朝王室?!

    項伯的這個猜測不確定是不是猜中了項梁的心思,但確確實實的驚到了項羽。

    周朝又稱宗周,因周武王伐紂而被奉為天下宗主,也是天下共主,他們六國、包括如今統一天下的秦國,都是周朝分封的諸侯國。

    周與各諸侯國的尊卑只從名稱上便可分辨,周天子除太子之外的兒子統稱為王子,而諸侯除太子之外的兒子則稱為公子。

    可以說周朝王室才是這天下正統。

    項羽眉頭緊蹙,面色既凝重又為難,所以,周先生真的是周朝王室后裔嗎?

    項梁耷拉下眼皮,點頭肯定道:“正是,秦當初滅了周,卻沒有聽聞九州九鼎的下落,可見秦并未得到九鼎,九鼎很可能是被周朝后裔藏了起來。”

    九州九鼎乃夏王大禹所鑄,一鼎象征一州,九鼎便象征天下,商代夏之后,九鼎歸于商;周亡商之后,九鼎又歸于周,可獨獨到了秦這里,九州九鼎不知下落。

    九州九鼎乃皇權的象征,秦惠王時,秦相張儀還獻策希望能奪得九鼎以號令諸侯,所以,秦若得了九鼎不可能不大肆宣揚。

    若秦沒有得九鼎,那九鼎便是一早被周朝藏了起來,周朝藏鼎,代表其志不小,還存有復國之心,而周朝藏鼎的時候,焉知沒有順手再藏個人。

    “哈哈哈哈,”項伯見項梁點頭,卻是大笑出聲,“二哥呀,您實在是多慮了。”

    項梁神色不悅的皺眉看向他,項羽則雙目帶著微光,似乎將什么希冀順著視線一并寄托到了他身上。

    項伯說道:“且不說他是與不是還在兩可之間,就即便他是又如何,如今坐在皇位的是秦,他是,他也是我們的朋友,周寧之才,棄之不用也太可惜了。”

    項羽雙目一亮,似拔云見日般整個都豁然開朗而歡喜起來,他點頭笑道:“三叔說的是。”

    項梁卻只平淡的垂眸道:“再說吧。”

    他原本也不打算棄之不用,只是要再緩緩而已。

    項家內部的猜測討論,周寧無從得知,在項家閑置冷待她的時間里,她樂得清閑,同時各地的消息也在不斷的送到她手中,比如新年里,她收到的這份沛縣的最新消息。

    劉邦果然很快打破了僵局。

    第72章 喪事

    前頭樊噲和夏侯嬰奉命攻打胡陵, 胡陵閉門不戰,任樊噲等人如何外叫囂辱罵,也是不聞不動, 眼瞅著陷入僵局, 無仗可打,直把樊噲憋得夠嗆。

    而且, 時間一日一日的過, 很快到了十月, 正是過新年熱鬧的時候,人家在城里住得舒服安逸, 他們卻在城門外, 吹著冷風,日日罵得口干舌燥,憋屈得心頭火大。

    就在這時劉季讓人傳信, 令他們都領兵回來,不打了。

    “不打了?”樊噲詫異的大著嗓門重復了一遍。

    他一把拽起傳令兵的衣襟,直把傳令兵提得腳尖離地, “為什么?你小子別是假傳軍令騙老子的吧?”

    “不是不是, 是沛公的母親去世了!”傳令兵兩只手和腦袋一起幫忙搖著否認。

    樊噲的大手抓著傳信兵拎得更高更近, 他眼睛一瞪,又是一聲大喝,唾沫直噴到了對方臉上,“大哥的母親去世了?!”

    樊噲的體型彪壯, 嗓門也不小, 是這些日子叫罵城門的主力, 此時他因為大驚毫不收斂的聲音隱隱傳到了城墻之上, 城墻上的士兵幾乎是一下子就豎起了耳朵。

    傳令兵原本就被樊噲拎得難受, 又被這一聲暴喝,喝得兩耳嗡嗡,不住的掰著樊噲的手點著頭。

    樊噲猛然放開他,傳信兵剛踉蹌著步子站穩,又被快步往外跑的樊噲肩膀撞擊,終于還是啪的摔倒在了地上。

    城墻上的士兵見此便知,沛縣那邊果然出了大事。

    樊噲可顧不上他,他急忙跑到自己的坐騎旁邊翻身上馬,對眾士卒大喝道:“沛公的母親死了,都跟我速速回城!”

    說完,也不管沒有戰馬的士卒能不能跟上,當下馬鞭一甩,人已經跑出了許遠。

    到底是地痞莽夫的習性,做事沖動粗魯,不顧忌大局總體,他是跑得痛快了,可余下的士卒失了將領,無人組織,若是此時胡陵開城追擊,只怕己方得陣亡一半兵力。

    還好還有個夏侯嬰在后頭沒跑。

    夏侯嬰也是重義氣之人,自家大哥的母親便是自己的母親,這么一算,那就是自己的母親死了啊,夏侯嬰著急著趕回去參加喪禮,抬棺送葬,急忙組織了士卒便也往沛縣回撤。

    胡陵負責守城之人是郡監平,平見叛軍撤得又急又快,又聽聞了那叛軍首領喪母的消息,心里有了些想法,但保守起見,還是叫了士兵先去打探消息,看著這喪事是否屬實。

    喪事是真的。

    沛縣的城墻上已經掛起了白旗,劉家的兒媳及劉季的一伙兄弟都披著麻帶著孝。

    劉季領頭跪在棺木前,低著頭蹙眉不語,呂雉捧了一杯熱粥給他,關切道:“你跪了一日夜了,喝點熱粥暖暖身子。”

    劉季沒有接粥也沒有說話,像是完全沉浸在另一個世界。

    呂雉皺眉看了半晌,又道:“你也別傷心太過,如今時局這么亂,你還有那么多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