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借著各所長吏對她態度友善,趁機了解了各所的人員及工作情況。 這日,她和盼駕車去往縣衙倉庫,路上聽聞路人言有軍隊往會稽山去了,言其士兵將士如何威武等等。 周寧撩開車簾眺望遠山,返回祭山的應是上卿蒙毅,史料雖沒有明確記載始皇去世的時間,但卻有推斷說,是在派遣蒙毅祭山后不久故去的。 蒙恬既已行到此處,那么此時始皇要么已經故去,要么也快了,只是始皇之死直到始皇回到咸陽之前,都會是個秘密。 那么……周寧斂眸,她送書的時機到了。 周寧和盼到了縣衙的倉庫,周寧詢問完糧倉的一些存糧收糧和日常工作情況后,便和盼回到了縣衙。 “這么快就編好了?”殷通看著眼前案幾上的幾卷竹簡很是詫異,這才過去三個多月。 周寧笑道:“此事有郡守的支持,又有各位同僚幫助,如此,若還要編上一年半載,那豈不是辜負了各位的心力?若是以某一人之力,那定是要編上一年半載的。” 殷通聽完短暫一怔,便開懷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你說得沒錯。” 就是要如此快速,才能顯出他這個郡守對此事的重視,手下之人辦事出色,才顯得出他這一方郡守治理有方,這是在始皇面前隱晦的為他表功呢。 這書就得快,越快越好。 “來人,著郵人將其封箱,速速呈送陛下。” 周寧垂眸看著郵人進來將卷軸裝箱抬走,嘴角緩緩勾起笑容,這是她想到的最好的時機。 若她不想被懲罰,那么這書就得好好編,而編好了,送早了,那么英明的始皇極有可能會提拔她,可她并不想到咸陽任職。 若是送晚了,那就正好送到了胡亥手里,在胡亥面前刷存在感,那可太刺激了。 所以,如今是最好的時機,始皇已死,但尚未發喪,政務是由宦官假扮始皇,完全按照丞相的批示處理的。 她的書此時送到,既完成了始皇交待的任務,也不會被提拔,又避開了胡亥。 周寧抬眸微笑,她無法保證完全沒有意外,所以她只能盡最大努力減小意外發生的可能。 這一次也叫她長了教訓,因勢利導還是太有風險,她需要實際的可掌控的力量。 周寧拱手笑道:“幸不辱命,郡守若無別的吩咐,某便下去辦公了。” 對于這么一個前途遠大,會做事、更會做人的下屬,殷通樂意投桃送李,送她人情。 殷通笑道:“去吧,別太累了,那個盼既是你的弟子,就叫他跟在你身邊繼續學,等你去了咸陽,他正好接任。” 周寧笑著應下,殷通的心思她懂,只是沙丘那邊局勢緊張,這書既送不到現任皇帝面前,也送不到下任皇帝面前,他的功注定要落在空處了。 【嗚哇哇哇~】周寧正往外走,腦中卻傳來一陣大哭聲。 【怎么了?】周寧面容平靜的問道。 【嗚嗚嗚嗚,為什么統剛剛被扣了好大一筆工資!】系統好委屈,委屈中還有一絲小小的隱晦的懷疑。 工資么?濟世系統的工資啊。 周寧笑了笑,【應是始皇故去,天下將亂了吧。】 周寧垂眸,淺淺勾唇,不想這系統還有這個妙用。 宿主說的好像有道理,可是,統還是委屈。 【宿主又不是醫生,阻止始皇死去完全超出我們的能力范圍了呀,又不是我們不努力,為什么要扣統工資!】 周寧笑了笑,沒有說話。 沙丘,趙高雙目含淚的看著自己剛剛寫好的詔書。 對于始皇之死,他是真的傷心,他是生于隱宮的罪人之子,身份卑賤,他的榮寵富貴皆出自始皇,若能求得仙藥,他也是真心希望始皇能夠千秋萬歲。 除了傷心之外,他還憂自己的前途命運,始皇去了,下詔令扶蘇繼位! 他的職位是天子近臣,而扶蘇素來不喜自己,他若上位,自己必定會被卸職。 而這權勢的滋味……他,不想放開…… 可始皇逝去,總得有新皇上位…… 趙高靜默片刻,漸漸眸色堅定,如今是天賜的時機,恰巧蒙毅外派,始皇便身故。 趙高拭去眼淚,將詔書焚毀,伏案另擬了一道,而后加蓋始皇的玉璽,這便是一道真正的始皇詔書了。 這一切對他并不難,他的工作本就是替始皇管理璽印符節的,趙高寫好詔書,掛上慣常溫和友善的笑容,尋到了公子胡亥。 他于始皇病重時尋公子胡亥也并不會叫人懷疑,他能被始皇從隱宮提拔到身邊做中車府令,也是有他的本事的,除了身強力壯、做事勤懇外,他還寫得一筆好字,吏子入學室所學的《愛歷》便出自他手,除此之外,他還精通律法。 所以,他除了是始皇的中車府令兼行符璽事外,還奉命教授公子胡亥學習律令。 他和公子胡亥有師徒的情誼。 說服胡亥對于精明的趙高來說并不是難事,更何況此事若成,胡亥本人是最大的受益者,而此事要成,最困難的是必須說服丞相李斯。 周寧回到法吏所,打發了假吏,又讓盼去喚了黑和高過來。 周寧問道:“我觀戶籍,見你們三人有親眷在別縣為吏?” 見周寧問得鄭重,三人不明所以的點了點。 周寧放低了聲音,又道:“爵位已至不更,可免除徭役的,便勸他辭職吧,這幾月或許有大變。” 三人皆知周寧得郡守看重,聽此,以為她知曉了什么大事,所以才如此囑咐,一時間驚疑不定。 黑咽了口口水,湊近周寧小聲問道:“發生什么事了,那我們?” 他們也是為吏的,要不要也辭職。 周寧搖了搖頭,笑道:“無事,我們為吏時日尚淺,若辭職,就得服役了,再說。” 周寧一一看過三人,眉眼微彎,笑容溫和又強大,“我能護住你們。” “至于發生了何事,”周寧笑了笑,垂眸看向自己纖細白凈的手指,“只是我抽絲剝繭的推測,也可能。” 周寧話還沒說完,黑便道:“我信你。” 盼也急忙說道:“我也是,我信老師。” 高點了點頭,“周法吏心思縝密,最善從細微處推算事情走向,這三年多來,還從未出錯,我自然也是信服的。” 周寧聞言笑了笑,又道:“就是爵位不到不更的,最晚明年七月,也要叫他辭職回吳中縣,否則,將有性命之虞。” 三人皆駭了一跳,周寧斂容囑咐道:“切記。” 三人連連點頭。 隨著三個“我信”以及不問不辯的點頭應下,周寧與他們之間的關系隱隱有了些變化,原本是老師、同僚、兄弟,沒有絕對的服從關系,可如今有生死的危機在眼前,這生死危機又需要周寧化解,雙方關系便有了些以周寧馬首是瞻的意味。 周寧笑道:“此事,我不明言,想必你們也有了些猜測,這上、面的事不好明說,大家還是照舊好生辦差就是。” 三人神色凝重的點頭應下,能關系到他們官吏的,必定是上頭將有大變動。 高抱拳謝道:“多謝周法吏。” 黑和盼也鄭重的道了謝,周寧笑著受了,便讓他們各自去忙。 周寧坐在韓信送她的小杌子上,神情平靜的開始處理公務。 腦海中,剛剛平靜下來的系統又傳來歡快的聲音,【統太愛宿主了!】 這極端的情緒變化、突如其來的表白叫周寧也微微一怔,不過轉瞬,她便莞爾一笑,溫聲笑道,【嗯,幫你找回些獎金。】 【嘻嘻嘻,今天也是愛宿主的一天~】 第54章 腥風 趙高在說服公子胡亥后, 便又去尋左丞相李斯。 趙高手中的詔書雖說從表面上看挑不出任何瑕疵,筆跡正常, 璽印齊全,可這詔書的內容便是最大的漏洞。 公子扶蘇為始皇長子,始皇也對其頗為重視,怎會突然棄扶蘇,而擇素來頑劣的幼子胡亥呢。 是,始皇作為一個□□的皇帝, 他的一言一語皆可作為法令施行,百官不得有異議,所以, 就算胡亥非長非賢,只要他能得始皇的歡心,那他便能登上帝位。 但始皇屬意的繼任者是他嗎? 別人或許拿不準, 但始皇身邊的老臣、重臣,如何不知曉始皇的心意。 所以, 趙高想要成事,還需要一個強有力的盟友,能替他穩住朝臣。 而這個人選,最合適的、也是必須的, 應為百官之首、協助皇帝處理全國政務的丞相。 秦實行雙相制,設左、右相, 右丞相乃是馮去疾,左丞相便是李斯。 秦朝雖然以右為尊,但李斯深受始皇信重, 頗能揣摩始皇的心思, 政見又與始皇相合, 乃是始皇的親信,故其權勢倒比右丞相還要強上幾分。 而此時,右丞相馮去疾奉命留守咸陽,左丞相李斯陪駕出行,如今就在沙丘。 但李斯能從楚國上蔡區區一小吏爬到如今的地位,在宦海沉浮多年,不是易與之輩,說服他比說服胡亥難多了。 趙高瞇起了眸子,即便再難,他也必須說服他,否則就是個死,自己已沒有退路了。 于是一場將決定秦朝命運的博弈悄無聲息的在沙丘展開了,而泱泱大秦能否按照始皇遺命順利完成皇權交接的唯一倚仗,是李斯的臣節。 李斯見到趙高,笑問:“趙府令尋某何事,可是陛下傳召?” 趙高神情嚴肅,左右瞧了瞧侍奉在內的仆從。 李斯見此,微微蹙眉,而后揮手讓侍奉之人皆退下。 趙高見此,這才與李斯隔案坐下,他直言道:“陛下已崩,下詔令公子扶蘇回京主持喪事,而后繼位登基,不過,詔書還未發出,現在也沒有人知道陛下已經駕崩,陛下的詔書和玉璽都在公子胡亥手里,定太子之事只看君侯與某如何言說,君侯怎么看?” 李斯大驚失色,什么叫做詔書和玉璽都在公子胡亥手里,趙高他這是想要矯詔! 李斯大驚過后,斷然拒絕,“太子之事不是我們為人臣子可以議論的。” 對于李斯的拒絕,趙高從容的笑了笑,他對于說服李斯是有一定信心的,不然不至于有那么大的膽子,敢另立儲君。 李斯在楚國為吏時,曾對比茅廁中的老鼠與米倉中的老鼠,茅廁中,鼠食屎,遇到人或狗入廁,驚恐而逃之不及;而米倉中,老鼠吃得肥碩,在米堆中悠哉嬉戲,并沒有人犬之憂。 由此,李斯感嘆,“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而后李斯辭官拜了荀子為師,學成后到了秦國。 李斯雖有大才干,卻也只是一個普通人,他會趨利避害。 于是,趙高接連發出五問,您的才能較蒙恬如何?功勞較蒙恬如何?謀略較蒙恬如何?人心較蒙恬如何?與公子扶蘇的關系較蒙恬如何? 李斯沉默了,他自認才能和謀略不輸蒙恬,可論功勛,他不及蒙家三世之功;論人心,他是焚書和坑儒政令的支持者;論關系親近,從前的且不提,只論如今,蒙恬與公子扶蘇在上郡共事了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