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倒是和敬和婉跟著玩瘋了。 御膳房做了各色小零食售賣,作為公主,和敬自然不會吃外頭的東西,不過見到其中有一個小太監的攤位上不但有各色栩栩如生的捏好的面人,還現場開著一個爐子,熱著棕黃色的糖汁,正在畫糖畫兒。 無論是什么動物,只要說出來,都能得到一張漂亮的糖畫。 和敬公主哪里見過這種民間小吃,守著讓人家給她畫了五個,然后又預定了五十個。 那小太監就此關門大吉:專門負責給和敬公主畫一晚上還畫不完呢。 回頭和敬公主就拿回了長春宮,挨個給皇后看:“皇額娘看,這是猴子,這是仙鶴,看我還讓他給我畫了個嫦娥奔月,就是這嫦娥不太美。”和婉也在一邊笑,給皇后看那豬八戒背媳婦的一個面人。 見女兒們活潑潑的高興,皇后看著也極為欣慰。算年紀,再過兩年她們都該出嫁了,閨閣中無憂無慮的日子,過一天少一天了。 為此皇后就封了賞賜給內務府,尤其是蔣禮財。 皇上也覺得這個十五,雖然沒有去成圓明園,但還是過得豐富精彩,而且宮里人人得了好處,自然人人稱頌,非常符合皇上好大喜功的心理。 于是也賞了蔣禮財,還親口夸他辦差用心,很是不錯。 蔣禮財做內務府總管七年,錢財是不缺的,難得得了皇上這樣一句考評,這才是他最需要的。 這個位置多肥,就有多少人盯著。 他辦幾件出色的差事,才坐得穩這個位置。 過了正月十九,欽天監再次算出吉日,皇上開印上朝。 這日將貴妃宣來伺候筆墨。 見皇上又攤開賞給臣子“福”字的灑金紅紙,高靜姝不由訝然:“皇上,不是年前賞過了嗎?” “那是年前賞給群臣的‘福’字,如今這個字是專門賞給鄂爾泰的,他身子欠佳也有近一年了,又因今夏朕這一病,他晝夜不歇在軍機處值守,所以病倒了,過年都不曾起身。” 每次一聽皇上說起朝政,高靜姝都只“嗯”。 只見皇上飽蘸墨汁,寫下一個頗具氣勢的“壽”字。 剛進二月,朝上就發生了一件大事:鄂爾泰過世了。 高靜姝都驚了:皇上這簡直就是**。她以后可要請皇上千萬不能給高斌賞個“壽”字。 對后宮中人,鄂爾泰不過是個朝臣,頂多是個重要的朝臣。無非是皇上扼腕肱股之臣過身,心情不好,妃嬪們伺候多上點心罷了。 可對前朝來說,這空出的是個首席軍機大臣的位置。 按照官位、按照輩分,張廷玉都是當仁不讓,畢竟雍正爺年間,軍機處的成立都少不了張廷玉的一份功勞。 他與鄂爾泰也是雍正爺留下遺詔,要配享太廟的兩位大臣:那真是看他們伺候的好,等死了也要陪在太廟里繼續伺候他老人家,可見信重。 可皇上在賜“文端”謚號,又將襄勤伯的爵位傳給鄂爾泰之子后。卻暫時沒有提拔首席軍機大臣,反而擴充起了軍機處。 “皇上是受夠了張廷玉和鄂爾泰二人權勢相抵,互生忌視,以至于傾軋黨爭,皇上是再不肯讓人獨大了。”富察氏族中,馬齊咳嗽著囑咐傅恒:“我是老了,這回機會難得,你必要爭一個入軍機處的名額!” 后宮中,御花園的垂柳新綠,薜荔藤蘿也萌發生機,又是一個安靜美好的春日。 而前朝,臣子們則為了軍機處的名額打破腦袋。 軍機處大臣本來就少,還跟后宮一樣,很多是沒有編制的。比如處理文書、起草文案的就稱作小軍機,就如同科舉里的同進士,被人刻薄的成為如夫人,即小妾一樣的角色。 此時皇上明顯有擴充軍機處的意思,眾人自然虎視眈眈。 高斌也不例外。 他與高麟都是大學士,但朝中大學士名額并不少,其中自然是保和殿大學士居諸殿閣大學士之首,其次是文華殿大學士。 其余的諸如武英殿大學士、文淵閣大學士,基本上多負責國家的思想工作,著書刊印,雖然清貴,但在實權上并不如六部尚書。現在高斌高麟兄弟倆都是文淵閣大學士。 所以旁人稱呼高斌,更多是稱一聲尚書,吏部乃六部職重,自然是吏部尚書在權柄上高于文淵閣大學士。 可現在,高斌很想得到一個軍機處大學士的名額。 三月中旬,皇上忽然加封訥親為保和殿大學士,朝中一片震蕩,尤其是張廷玉一黨極其不滿。 論資歷論輩分訥親都比張廷玉差的遠了。 誰知剛準備上折子鳴不平,皇上就在朝上明明白白宣布了圣旨:“漢人不得充當軍機處領班”,直接斷了張廷玉的后路。 天子的聲音不容置疑,在大殿上回蕩:“自皇考設軍機處起,朝中大事多從軍機處發落,如此要務,必不能兩三人把持,從今日起,朕將軍機處大臣名額增加到八人。” 眾人還在腦子想著推舉誰呢,皇上卻根本沒有過問他們意見的意思。 直接開始任命,點了八個人的名字。 近幾年來,他對鄂爾泰與張廷玉兩黨之爭,乃至于制約他這個皇上的所有不滿終于在此刻爆發,一把掀翻了君臣對弈的棋局,從此后,這個天下只有他自己的聲音。 鐘粹宮。 高靜姝抱著貂蟬和西施安慰:“沒關系,絕育了也很好啊。” 為防止貓兒發情咬傷抓傷貴人,所以貓狗房的人在春日前都會將滿六個月的貓狗給咔嚓掉。 貴妃宮里的兩只愛貓也被柯姑姑大義滅親的送了過去。 好在它們是兩只公貓,這宮里太監這樣多,實在是技術很成熟,運用到貓身上也是一樣的。 高靜姝抱了一回,就讓簡州看好它們,不要讓貓貓舔傷口,免得化膿感染。 正說著,紫藤忽然歡歡喜喜進來:“娘娘,養心殿小福子給他師父跑腿兒送了消息來:皇上下旨,咱們老爺如今不但是吏部尚書,還做了軍機處協辦大學士,加封太子太保!”(注1) 這大學士加上協辦二字,好像是低了,但實則這個協辦大學士是多少人搶紅了眼的。 如今軍機處唯有訥親和張廷玉是大學士,高斌這一封,就是僅次于這兩人的軍機處第三人! 高靜姝第一反應卻是有點慌:什么叫位極人臣。 這就算不極也差不多了! 伺候這樣一位皇帝,高靜姝很想問問自己的便宜爹:你慌不慌? 而此時,皇后宮里也接到了前朝的消息,她扶著肚子展顏一笑,頗為安慰:“好,阿瑪九泉下也能有所安慰。”富察氏終于又立起了一個頂梁柱。 傅恒也成為了軍機處八人之一,雖然敬陪末座,但算算傅恒的年紀,他才二十五歲,未來熬也能把前面的人都熬沒。如今軍機處這些人,二十五歲的時候還都苦哈哈的在基層打磨呢。 身為皇后,收到的消息更多一點,聽說皇上除了任命外還進行了一系列改革軍機處的措施,從此任命軍機大臣只需要他一道口諭。別說前明,就算是先帝爺時候,任命軍機還需要吏部和軍機處旁人推薦一下呢,到了現在卻成了皇上的一言堂。 皇后輕輕一嘆:皇上,是再不肯被任何人掣肘的。 她撫著肚子,她要想想,怎么樣教肚子里的孩子,做一個讓皇上能放心的嫡子。 皇后想著嫡子和富察氏一族,而高靜姝也在擔心高斌如今是不是太烈火烹油了些。 “你最近總是魂不守舍似的。”皇上見貴妃手里的書半日也不翻一頁,不由走過去將手輕輕落在她肩上。 高靜姝一驚。 皇上語氣越發柔和:“是朕嚇著你了。” “你是不是在想皇后的身孕?如今已經八個多月了,你常去長春宮,應當也看得出,皇后此次有孕頗為疲倦,反應比當年懷著永璉和和敬時更大些……不瞞你說,朕心里也緊張的很。” “朕聽說女子生產前該多走動,你若有空,就去陪著皇后走走。” 皇上沉吟片刻:“還有一事:昨日傅恒來求朕,說是富察氏尋了一位擅接生的女醫想要送進宮陪著皇后生產。雖說有些不合規矩,但朕還是允了,明兒就讓富察氏走內務府將人送進來。你也去瞧瞧——到底是民間大夫,若不會說話,直愣愣的說些什么,再嚇著皇后倒不好了。” 第47章 嫡子 高靜姝剛到長春宮, 就一眼認出了宮外送來的大夫。 雖然換過了內務府嬤嬤的衣裳,又跟內務府送過來的八個接生嬤嬤,八個乳母站在一塊,但這位女醫看起來還是跟宮里格格不入。 拘謹緊張, 簡直不知道手腳往哪里放。 這些接生嬤嬤和乳母雖然是內務府送來的, 卻也是皇后下心思淘了不知多少遍的人。所以也不必再看, 只點點頭,就叫烏嬤嬤親自帶她們下去安置了。 唯留下孫大夫。 皇后便轉頭對高靜姝道:“她是直隸保定府清縣人, 在當地是出了名的女醫,專治婦人接生難產, 經孫大夫妙手回天,救回的母子可不少。”青提也在一旁向貴妃介紹了幾個具體案例。 若非有接生高明的鐵證, 皇后宮里也不肯驟然用外人。 孫大夫聽了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夸獎, 立刻臉色漲紅, 看著別說手腳, 連人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擺了。 還是葡萄搬了繡凳上來, 拉著她道:“孫大夫坐吧,” 她對孫大夫極為客氣, 這可是富察氏一族出動, 百般探尋打聽才找來的大夫。世間名醫雖不少, 但找個靠譜的女大夫卻是難。 富察氏的百年底蘊,終于在這時候顯露了出來。族中人口眾多, 各地做官的都有, 為了皇后娘娘的身孕, 全部動了起來,多方打聽。 送進來一個女醫,高靜姝也覺得很有必要。 宮里女人生產, 太醫們只能跪在簾子外面,里面都是接生的穩婆說了算,連皇后娘娘也不例外。 所以但凡有個萬一,太醫也只能聽接生嬤嬤轉述情形,他們再討論立方子。可連病人都見不到,脈也不能及時把到,如何能有好方子?多半就是參湯黃芪等提氣的藥物,女人就只有靠兩個字:硬生。 這世間多少女人卡在這一關。 在這一刻,一國皇后與尋常農婦受的苦楚,面臨的危險沒有區別。 甚至危險還更大些:因尋常婦人勞作,身子強健,且家中無錢財吃的就差,胎兒反而不會養的那么好。 生的也就容易些。 好在皇后是產育過的婦人,不是頭胎,風險還能小點。 皇后見貴妃坐在旁邊,有些好奇的看著孫大夫,就體貼道:“女醫難得,你身上若有什么不痛快,就叫她給你看看。” 有些婦人的隱癥,靠把脈是很難診斷的,可皇上又不可能允許太醫掀開衣服下手摸一摸自己的嬪妃,而女子也多半難以對太醫啟齒,所以只能自己忍著。 高靜姝笑瞇瞇:“臣妾沒什么不痛快。” 雖然婦產科知識是本科學的,大半都還給了老師,但基本的常識還是在的。況且這個朝代,她就算真摸出什么乳腺腫瘤來,難道能做手術或者放化療嗎?就看命吧。 她來倒是想看看這位女醫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