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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醫師?要不要我打個招呼?” 沈行也客套地問了兩句。 言語間滿是生疏,沒了當初的無所顧忌。 姜玫搖頭,笑著拒絕:“唐宇來北京前就約了醫生,不用特意照顧。” 話說到這也沒什么聊的。 沈行站了一陣兒,另說了句:“聽說前不久你拿了獎,恭喜。” 姜玫抬頭對上沈行漆黑深邃的眼睛,那里面裝著一星半點的愉悅,姜玫明白沈行這祝福是真切的。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過,謝謝你的祝福。” 說完姜玫見沈行不停地看手表,輪廓分明的臉上多了兩分無聲的催促,顯然有事要忙。 姜玫神色如常。 沈行連著看了四五次手表后突然不急了,不緊不慢地解了兩顆領口的襯衣紐扣走進長椅坐在了姜玫身邊。 一坐下姜玫就聞到了沈行身上若有若無的雪松木的味道,清冽好聞、不刺鼻。 坐了幾分鐘,沈行的長臂懶散地搭在了姜玫后面的椅背上,這姿勢倒像是沈行從后面將姜玫抱在了懷里似的。 姜玫不大自在,下意識地挪了挪屁股。 沈行倒是沒什么反應,只垂著眼皮翻出手機找了半天,似笑非笑地問:“分手了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姜玫沒吭聲,沈行點了兩下屏幕,又道:“刪人刪得挺快。” 也就這么一說,既沒像往常一樣陰陽怪氣地指桑罵槐,也沒找姜玫重新添加好友。 跟不熟的人遇到了輕描淡寫地聊幾句今天天氣怎么樣一樣,就那么隨口一提。 沒多久沈深便開車停在了不遠處,沈行看到車緩緩起身往那輛保時捷走,從上車到離開不過短短兩分鐘。 離開前沈行搖下車窗望了眼坐在長椅上巋然不動的姜玫,沒說一句話,只吩咐沈深開車。 保時捷揚長而去,只留下一地尾氣。 一如沈行來之前只有她,走之后還是只剩她。 姜玫那時候心里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她和沈行這輩子徹底沒交集了。 從今往后,只剩下沈行、姜玫,不會再有沈行和姜玫。 — 5.22號姜玫買了張回青市的飛機票,當天早上八點姜玫拎著行李箱離開了這四衢八街、軟紅香土的北京城。 走之前給羅嫻發了一條請假短信,她把這陣子掙的錢全都抵押給了公司。 條件是希望公司給她一年的自由時間。 短信發送成功的第四個小時,飛機抵達青市,姜玫剛下飛機便收到了羅嫻回的兩條短信。 【周總已經同意給你一年的時間。】 【希望你下次回來別再任性,最后祝你快樂。】 姜玫看完短信,嘴角彎了彎,攔了輛出租車,沒回公寓直接報了三號監獄的地址。 三號監獄已經修建了一百多年,大門口瓷磚脫落了一大半,看著很舊,道路兩邊荒草叢生,生了銹的鐵門兩邊寫著幾個大字——改過自新,重頭再來。 頭頂上支棱了一塊鐵牌,上面標著“三號監獄”。 人生是否可以重來姜玫不太清楚,姜玫只覺得今天的太陽格外大。 烈日當頭,陽光穿過細密的樹葉撒在地上,樹影斑駁、光怪陸離。 沒多久里面走出一個滄桑、單薄的身影,那人腳上踩著破爛的解放鞋,往上是松垮垮、有些年頭的長褲以及泛黃陳舊的白T恤,領口處還有兩個洞。 那張已經有皺紋的臉有些局促,統一推平的頭發已經白了一大半。 姜玫站在鐵門口看了很久,最后神色復雜地喊了聲:“爸。” 姜治國聽到姜玫喊的那聲爸鼻子一酸,眼眶紅了又紅,止不住地往下掉淚,一個將近六十歲的男人這會兒哭得不能自已。 那些塵封的記憶逐漸鮮活,在他久遠的回憶里他已經十多年沒有聽到姜玫脆生生地叫一聲爸了。 如今時過境遷,再看到姜玫,早已經不是記憶中的模樣。 若不是姜玫喊那聲姜治國都不敢認。 姜玫聽見姜治國壓抑的哭聲心里也有些不滋味,最后還是選擇走出了第一步,帶著復雜的心情一步又一步地靠近姜治國,距離一米時姜玫從包里掏出紙巾遞給她這個已經缺席了十多年的父親。 姜治國倒不是沒有履行過父親的責任,不過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時候姜治國還是中學老師沒有丟掉鐵飯碗,也不賭博酗酒。 每天下班會騎著單車帶姜玫去巷子深處吃碗熱騰騰的粉,會在晚上陪她一起寫作業,也會在家長會上作為家長代表在講臺上講話。 他那時候一直是個盡職盡責的父親、丈夫,疼愛女兒也體貼妻子。 只是后來變了,學校裁員姜治國被人擠下名額成了無業游民,日積月累的郁悶最終爆發,他開始酗酒打人、開始賭博敗光家里的積蓄,最后越來越嚴重,逼得姜母自殺。 姜母自殺那一段時間他有后悔過,也有把自己關在房里不出來,可是沒多久又現了原形,繼續堵繼續酗酒最終把自己送進了監獄。 姜玫有幾次想要探視,每一次都被姜治國拒絕。 那時候她對姜治國有怨也有恨,姜治國不想她探視,她也就不去了。 后來幾年姜玫請了個代理律師替她探監,律師每次都說姜治國沒有什么想要的,也沒什么話要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