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圃后是葡萄架, 架在小池邊，這時(shí)節(jié)藤葉間隱隱開出些嫩黃小花, 再往后, 便見木香攀石而上，攀至木架上，垂成花簾，一直長到主人家居室后才停。

    臨花一側(cè)的居室是座小樓，春夏休憩、乘涼所居，再往右乃秋冬所居平屋，屋后移植來一棵老樹，綁著數(shù)千，屋前仍種些花草, 柴門亦在此處。

    再往右是座小亭，四面垂簾，亭外立一架水車，夏日里從溪邊引活水，自成雨簾，涼爽至極，其余時(shí)節(jié)么……只充擺設(shè)。

    眼下細(xì)雨蒙蒙，但見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狗從自雨亭下出來，看上去還不足半歲，憨頭憨腦跑在雨地里，似乎在找誰。

    遠(yuǎn)在小院的另一頭，一個(gè)三歲左右的小姑娘也找著它，嘴里不停念叨“軟軟”“軟軟”，但叫到一半，便被地上牡丹轉(zhuǎn)去注意，蹲去花旁，戳了戳花苞上的小雨珠。

    雨珠力有不逮，從瓣上滾下，她便驚恐收回食指，等了等，又戳向其它水珠，興致勃勃玩了幾回后不知又看到甚么，忽將手掌攤開，兩手疊在一起，掌心向下，慢吞吞往假山旁移動(dòng)。

    令約出來尋她時(shí)正好見她半蹲著身，走路似螃蟹，橫著移去芭蕉底下，不由搖了搖頭，跟上前。

    小姑娘微微胖，生的是粉雕玉琢，白凈得像只湯團(tuán)，看起來軟綿綿，正巧應(yīng)了她的名——霍綿。

    令約走到小姑娘身后，清咳聲：“霍綿綿，不是說好下雨不出來么？”

    綿綿裝模作樣抖了抖肩，手依舊虛虛遮在空中，仰頭看她：“是軟軟先出來的，我只是尋它。”

    “軟軟呢？”

    “軟軟不在。”

    “那你在做什么？”

    “我在孝敬螞蟻，幫它們擋雨，舅舅說，做人不能得罪螞蟻。”

    “……”令約語塞，不由分說將她抱起，一邊道，“舅舅傻，不聽他的，還有，不許亂用詞。”

    “舅舅不傻。”她幫阿顯說句話，一邊反抱住令約，圓乎乎的下巴擱到令約肩上，問道，“那軟軟呢？”

    “軟軟教阿平去尋。”

    阿平是小院建成后招來府上的小廝。

    “阿平阿平阿平……”她又開始不停叫阿平，令約懶得回應(yīng)她，將人抱進(jìn)小樓里，帶去盥匜旁擦洗擦洗才放她自由。

    “雨不停不許再出去，當(dāng)心病了吃藥。”

    “我不怕吃藥！是阿約怕！”綿綿氣勢洶洶。

    令約：“……”

    不怕就不怕，得意什么，還不是她生得好？她心虛想著，不忘糾正：“要叫娘。”

    綿綿：“阿約！”

    “……”算了，這毛病大概是改不過來的。

    令約再次敗北。

    小姑娘乘勝在屋子里走了圈，沒尋到趣事又跑來令約跟前，令約正在替她繡谷雨香包，她仰頭時(shí)倏地癟了癟嘴：“阿約，爹爹甚么時(shí)候回來？”

    令約看她可愛，放下針線捏了捏她的臉：“起床時(shí)剛問一遍，怎么還問？”

    “我想爹爹。”她低頭掰起手指，不滿叫道，“爹爹快半月沒回了！”

    “算數(shù)真好，七日也能教你算成半月。”令約嘲笑她。

    “……”綿綿難得啞言，過了會(huì)兒總算又找到說辭，“我每日問兩回，便是過了兩日。”

    令約聽笑，又輕輕捏了捏她臉蛋。

    綿綿大約是從她的笑中感受出嘲諷意，嘴巴翹得更高：“等爹爹回來我就告訴他！”

    令約一頭霧水：“告訴他什么？”

    “告訴他阿約一點(diǎn)也不想他。”

    “汪——”

    話音未落，門邊忽傳來軟軟的叫聲，綿綿高興回頭，卻發(fā)現(xiàn)抱著軟軟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盼了“將近半月”的爹爹。

    “爹爹！”她不復(fù)先前螃蟹姿態(tài)，泥鰍似的溜了過去，把她最愛的軟軟放到地上，換自己撲進(jìn)爹爹懷里。

    霍沉由她興奮會(huì)兒，抬眼看了下令約，令約極快按下面上驚喜，故作鎮(zhèn)定睨著他，等綿綿消停，他才低頭捏了捏小姑娘臉蛋：“也不嫌臟，這是軟軟才蹭過地方。”

    “不臟！”綿綿從他懷里跳出，又抱起地上歪頭打量他們的軟軟，也蹭了蹭，笑道，“軟軟香，綿綿也香，抱了綿綿的阿約和爹爹也香。”

    霍沉起身，拍了拍她的頭，朝令約道：“家里來了位小客人，需暫住幾日。”

    令約起身：“人呢？”

    “云飛在招待，我去閣樓換身衣裳，一同再去。”

    令約點(diǎn)頭，又低頭看看自己，細(xì)看之下才發(fā)現(xiàn)適才抱綿綿時(shí)蹭到她腳底的泥。

    “我也換身，”她跟上霍沉，問他道，“什么小客人？”

    “云飛師父的小孫兒，名喚周聿，他父親右遷，近日顧不得他，需過幾日再派人來接他。”

    “多大？”

    “許是六七歲。”

    “那倒還好，若還是個(gè)小的，我定要頭大。”

    霍沉失笑，回房后問她：“事先沒能與你商量，不生氣？”

    “我豈是這等小氣人？”令約瞪他眼，從柜子里取出身他的衣裳，丟給他，又轉(zhuǎn)頭找自己的。

    霍沉解開外衣湊近，試圖指點(diǎn)：“那身鵝黃色的。”

    “……”

    令約隨手拿出身蟹殼青的，嘀咕道：“我都是做娘的人了，小姑娘才穿那顏色。”

    說起那身衣裳，令約不免回想起成婚第一年的事，那時(shí)霍沉硬逼她穿上這身鵝黃裙衫，說什么霍濤都見過，他也要看……穿上后又硬拉她去街頭走了遭，那日凡是走在街上的人無不多看他們兩眼，難堪程度能與她當(dāng)街行俠仗義卻行錯(cuò)仗義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