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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你長得可真漂亮,你剛推門進來,身后那下雪背景一襯托,都把我給看呆了。” 梁思思撇撇嘴,沒接話,倒是劉云,把嘴里的面條咽了下去,“是我們景陽一中的校花呢。” 梁思思頓時被噎住,她最不愛聽這些,一只腳在桌子底下去踢劉云,劉云沖她扮了個鬼臉,梁思思有些無可奈何。 兩個人正鬧著,面店的門又被推開,幾個小雪花隨著寒風被帶進來,很快融化在少年的身上。 少年已經初顯出男人的樣子,眉目間卻是陰郁,他在靠門口的位置上坐下來,褲子口袋里有包剛買的煙,他忍著沒拿出來。 老板娘上去招呼生意,“小伙子,吃什么?” 陸毅凱指指梁思思,“和她一樣。” 老板娘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梁思思,這才了然的笑,“好,一分鐘,馬上。” 炸醬面不用開炒鍋,水里撈一下就好,自然速度就快,老板娘把炸醬面端給陸毅凱,又回到原先坐得地方,繼續剛才的話題。 “你們平時學校辛苦不?我看一個個都瘦的沒幾兩rou。” 劉云抬手看看自己的粗胳膊,知道老板娘感興趣的不是自己,但看梁思思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她素來怕尷尬,也怕別人尷尬,只能硬著頭皮接話,“辛苦的,每天睜開眼睛就是學習,放學了回家吃完晚飯,還是繼續學習。” 老板娘同情的笑了,“也就這兩年,熬過去就好了,將來考上大學,找份體面的工作,這些辛苦也就值了。哪像我們年輕的時候,想學都沒得學,響應國家的號召,離鄉背井地去了黑龍江大興安嶺,在那兒砍木頭,一砍就是十年,一生最好的光陰,都扔在了那個冰天雪地的地方。” 是筷子被擲在桌子上的聲音,炸醬面原封不動,那人冷著臉,推了門重新出去,寒風又灌進來,梁思思縮了縮脖子,她知道,他又生氣了,似乎,他就沒有不生氣的時候。 不過這些日子,他生氣也是應該的,畢竟,她確實下了決心,要跟他斷個干凈。 一直到放學,雪還在紛紛揚揚,只是不像剛下那會兒那么大,南方的雪,白天是積不起來的,馬路上濕漉漉的,水和冰的混合物到處都是。 梁思思便沒騎自行車,她把書包背在肩上,去自行車棚鎖好車,又用圍巾把自己的脖子包好,這才往家里走。 李思航臨放學的時候被老師叫走,連個招呼都沒顧上跟她打,梁思思心里是有些埋怨的,這種冰天雪地的日子,怎么也該送她回去。 梁思思從學校出來,很快就拐上中山路,中山路是稼興城最繁華的一條街,第一家肯德基和第一家電影院都開在那里,那會兒的新華書店還是門庭若市,沒有手機和電腦的社會,淘書都靠去新華書店碰運氣。 再往前走,是幾家國營的商店,那會兒稼興城剛剛出現第一家超市,叫做“大潤發”,因為占地廣,所以被開在了最偏遠的城西,當時稼興城的老百姓十分不看好這種購物方式,紛紛預言它撐不過一年,誰知它用急速火爆的銷售份額刷新了故步自封的稼興人的眼界,再那之后的兩三年,“物美”,“沃爾瑪”,“易初蓮花”,“好又多”紛紛進駐稼興城,將如今這幾家國營商店徹底擊垮,最終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但那都是后話,那一年的中山路,連服裝店都沒幾家,有一家羊毛衫店,李若楠倒是經常帶梁思思去,那店就叫做“中山路羊毛衫店”,其實現在想想,還蠻霸氣。 店堂挺寬敞,自己進去挑選,選完了把羊毛衫和錢拿給營業員,營業員開了單子,把單子和錢夾在頭頂的一根長長的麻繩上,用力往前一推,單子和錢就順著麻繩滑去了里面的一個房間。 很快夾子就被推回來,錢不見了,單子上蓋了紅紅的章,營業員把單子拿下來,遞給李若楠,交易便算是完成了。 事隔經年,及至梁思思成人,都一直記得頭頂那根長長的麻繩,上面掛著的一個個深紅色的夾子,不明所以,卻印象深刻。 中山路其實不長,下去之后拐到勤儉路,再往光明路走一段,就是梁思思家了,雪卻在這會兒大了起來,大朵大朵的雪花開始往下墜,帶著徹骨的寒氣和冰冷的雨絲。 梁思思有些著急,她今天穿的是件毛呢外套,沾上水就會濕透,這個天氣,穿件濕漉漉的大衣回家,明天必定會感冒。 正想著,頭頂上忽然就多出了一把雨傘,黑色的,傘面很大,幾乎都遮在了梁思思的頭上,她回頭去看,是陸毅凱。 十八歲的少年是如此的漫不經心,一側的肩膀有雪花停在上頭,一如既往的黑色外套加牛仔褲。 兩個人都沒說話,只是并肩往前走,中山路與勤儉路之間有條河,跨越這條河的是“端平橋”。 “端平橋”造得特別高特別陡,一點都不像是江南水鄉的樣子,上去二十五個臺階,下去二十個,梁思思有時候會想,當初造這個橋的設計師,不知道是不是專業的,會不會也是個半路出家的半吊子? 橋是青石板鋪的,稼興城的橋都是這個石料,最大的缺點就是滑,若是遇上雪天或雨天,其實是非常危險的。 梁思思正在胡思亂想,肩膀被人摟住,陸毅凱把傘遞給她,在她面前半彎下腰來,臉上還是淡淡的,說出口的話卻是命令式的,“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