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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殿下讓我還他清譽在線閱讀 - 第242節

第242節

    驅虎吞狼固然兇險,但鷸蚌相爭,只要拿準機會,便仍能從中得利。哪怕沒了襄陽府的私兵,還有藏在應城里的兵馬可用,待來日敲破飛狐口,長驅直下,江山仍是他的。

    襄王斂去念頭:“如何說的?”

    “我們四處說,云瑯在京里過得極好,鼎鐺玉石、象箸玉杯,日日錦衣rou食,什么也不用做。”

    探子低聲:“還說他穿的披風都是兔裘的,奢侈至極,只用兔子頭頂到頸后最潔凈柔軟的那一片細絨,集絨成裘……”

    “不錯。”襄王淡聲道,“那些人聽了,是何反應?”

    探子不敢說話,一頭磕在地上。

    “叫你說就說!”連斟沉聲,“支支吾吾做什么?”

    探子無法,咬了咬牙,只得如實道:“那些人聽了,沒說話,三三兩兩散去……”

    “只一夜。”

    探子跪在地上,絕望閉了閉眼:“這敕勒川下所有的兔子,便都禿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夜間, 敕勒川的野兔拉家帶口,連窩逃進了莽莽陰山。

    夜盡天明,燭火方歇。

    云瑯在溫暖的裘皮里醒過來, 帳內清靜, 厚厚的棉布簾嚴嚴實實掩著,半點寒風也透不進。

    蕭朔已起了身,靠坐在榻邊, 慢慢翻著一摞本冊,手邊搭了條軟乎乎的純白兔絨。

    云瑯不記得行李里有這東西,摸過來看了看,好奇道:“這是哪兒來的?”

    “輕車都尉今早來探你,一并送來的,說是替人轉交。”

    蕭朔道:“還有不少。”

    云瑯愣了下, 探頭望了望。

    桌上的確有不少東西, 一樣挨一樣, 被格外仔細地穩穩羅列擱著。

    上好牛皮鞣制的馬鞍,赤紅陶泥、親手燒制的陶塤, 將軍打馬的彩人風箏。

    不知打磨過了多少次的狼牙。按草原的風俗, 穿了條細細的紅線,鑲了足赤金,找高山上佛宮里的大和尚開過光。

    ……

    能保少年人消災解難、無病無恙,好好的長大成人。

    云瑯靜了一刻, 胸口微微疼了下, 扯扯嘴角:“怎么……”

    他想說話, 那陣疼卻隨著暖燙酸楚沒頂地涌上來,叫他不得不先閉上嘴,也一并闔了眼睛。

    蕭朔擱下冊子, 伸手攬住云瑯腰背,幫他坐穩:“原本只將軍們猜測……襄王派暗探混進軍中,散布了你的身份。”

    云瑯隱瞞身份,一是為了不驚動剩下的金人鐵浮屠,二是兩人都在城外,城中無人鎮著,尚得拿這個身份鎮得住龐轄,叫他不敢關閉云州城門。

    要瞞著身份的,本就都是敵方對手。襄王一派太熟他作風,固然瞞不住,叫朔方軍知道了,卻也沒什么緊要。

    將軍們巡營時捉了那幾個探子,一頭霧水,全弄不清對面何必費了大力氣處心積慮散播這種事,特地來替朔方軍強心打氣。將那幾個探子捉起來打了一頓,便扔出營盤放走了。

    “輕車都尉說,將士們聽了你喜歡兔裘,便連夜設法搜羅。”

    蕭朔道:“可惜不夠,只攢出來這些。”

    云瑯挨過那一陣胸口翻覆,剛緩過來些,叫蕭朔攬著,聽得茫然:“我為何喜歡兔裘?”

    “不知。”蕭朔道,“大抵是密探虛虛實實,有所編造。”

    云瑯扯了下嘴角,將那條雪色兔裘拿在手里,摸了摸。

    軟乎乎的兔絨貼在掌心,溫順輕滑,蘊著掌心溫度,返出融融暖熱。

    “找不到更多兔子了。”

    蕭朔護住云瑯后心,受輕車都尉托付,替朔方軍將士傳話:“做披風差得太多,量了尺寸,給你做個毛毛領。”

    云瑯捏著軟絨,沒忍住一樂:“行。”

    小王爺自幼長在京城、有名師教導,嚴謹端肅一本正經。這幾個字一板一眼咬出來,話是原話,語氣只怕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偏偏越是正經,這時候認認真真咬字,便越顯出昔日那一點少年的不會回彎的迂勁。

    云瑯簡直懷念至極,索性放開了往后一躺,抬手挑蕭朔下頜:“行是行,我這領子的尺寸,卻不是等閑人便可上手量……”

    蕭朔抬眸掃他一眼,攏了少將軍那只手,空著的手按上云瑯衣襟。

    云瑯夢了一宿的yin羊藿,眼見夢里的手,嚇了一跳:“干什么?!”

    “上手量。”蕭朔道,“你手臂不覺酸疼?”

    云瑯叫他一拃接一拃圍著衣襟量,耳后發熱,呼了口氣:“……還好。”

    一覺睡醒,骨子里的乏意雖說仍頑固盤踞著不散,酸痛疲累卻已緩得差不多了。

    他少時也常這樣長途奔襲,領所部輕騎不眠不休疾馳一天兩夜,一槍捅碎了敵酋的護心鏡。倒頭痛痛快快大睡一場,也就全歇過來了。

    如今比過去雖然不濟,卻也不至于才跑了這么一趟、射了幾支箭,就連胳膊也抬不起來。

    云瑯輕呼口氣,閉了閉眼睛。

    丈量領口的那只手溫暖輕緩,指腹力道沉穩,循規蹈矩慢慢按過他肩胛,自頸后繞回來,便將他整個攬進臂間。

    云瑯向后,仰在蕭朔臂彎里,扯扯嘴角:“若當年答應了帶你來,叫你站在城頭看著,本將軍遠比現在——”

    他話頭忽然頓了頓,心念電閃,忽然猛一抬手,擰身將蕭朔重重撲下了床榻。

    蕭朔的反應只比他慢上一瞬,臂間力道瞬間凝實,抱著他掀過身,避在床下。

    一排泛著烏寒的簇亮駑箭,狠狠刺破了帳子,扎在地上。

    帳外響起焦灼厲喝,云瑯緩過一陣力竭的頭暈,呼了口氣:“扯到傷口沒有?”

    “無事。”蕭朔低聲,“你怎么樣?”

    “不要緊,估計是襄王的刺客。”

    云瑯握了握手腕:“朔方軍最不會對付這種陰詭手段……你等著,我帶刀疤去。”

    蕭朔按住他肩膀:“我——”

    “你什么你?”

    云瑯失笑:“如今在軍中,聽軍令。”

    蕭朔蹙緊眉,沒有再開口,手臂上力道慢慢緩下來。

    云瑯躺在地上,朝他抬了下嘴角,雖然帳子里光線昏暗,一雙眼睛卻極亮:“本將軍就算現在,也一樣厲害。”

    蕭朔松開手,看著云瑯輕快起身。

    看不出半分體力耗竭后的虛弱,云瑯動作極利落迅速,不用人搭手,束衣被甲,摸過護腕戴牢,抄劍旋身出了營帳。

    襄王一派被圍在城內,情形遠不如朔方軍從容。

    應城本就不算大,平日里糧草雖然齊備,卻只按著本城所需平倉,如今大批剽悍金人擠在城里,人數已過了應城原本人口的三倍,城外糧路盡數斷絕,未必支撐得過幾日。

    刺客行刺、死士放火,本就是這等情形下被用濫了的手段。

    云瑯當初與戎狄各部族交戰,自己也不少帶人鉆帳子放過火,最清楚這些人的排兵布陣。帶親兵風馳電掣掃過一遍,已將猛火油并火絨草剿凈。

    刀疤等人在京城跟著云瑯捉刺客,早捉熟了手,一個個挑了手筋腳筋、卸開下巴免得咬舌頭吞毒囊,攢著手腳捆了整整齊齊的一排。

    岳渠肩上有傷,吊著胳膊帶人匆匆趕了過來。

    他傷勢雖然兇險,仗著底子好,處理解毒也及時,此時已能行動自如,臉色也比昨夜好出來了太多。

    岳渠走到營中,看見云瑯,目光倏而一凝,大步過去:“你如何了?”

    如今才過正午,岳渠隱約知道云瑯情形,看著他蒼白眉宇,蹙緊了眉:“是我疏忽,不曾想到今日竟就——”

    “無事。”

    云瑯笑了笑:“我也疏忽了……沒想到這么快。”

    禁軍要到,少說還有三五日,這仗本就打的快不得。

    云瑯只打算圍而不攻,等大軍到了再談合圍,并沒想逼得襄王一派情急跳墻。

    可縱然只是這般松松圍著,才過一夜,就急慌慌派出了刺客死士…

    …反倒意味著,如今應城之內已徹底亂了。

    “襄王派刺客,只怕是已經開始制衡不住城中金兵。”

    云瑯心中盤算一圈,已有了定計:“若應城內自亂,金兵很可能開城硬沖。不是壞事,我們得先做準備,請各營將軍來我帳子,岳伯伯——”

    云瑯話頭頓了頓,迎上岳渠眼底被這一句掀起來的巨浪。

    他這一番話說得順暢至極,傳令兵竟也來不及回神,便已本能應了,飛跑去各營傳令。

    云瑯自己都不曾回神,靜了下,笑了笑,慢慢說完:“有勞……坐鎮中軍,這些刺客死士便交給您,順手替我處置了。”

    岳渠將胸口起伏壓下去,他叫肩頭傷勢牽扯著,痛得臉色隱約泛白,卻仍看著云瑯:“好。”

    云瑯朝他一禮,正要回帳議事,卻被岳渠攔住:“慢著。”

    云瑯站定,回身看他。

    “你——”

    岳渠牢牢盯著他,盯了半晌,眉峰越蹙越緊,低聲道:“叫白源給你的補藥,用了沒有?”

    云瑯一怔,想起桌上的小玉瓶,笑了笑:“回去就吃。”

    “我看你如今這臉色便不好。”

    岳渠沉聲:“你回云州城去,這里有我,縱然金人真打出來又怕什么?無非死戰——”

    “我這些年不在。”

    云瑯抬頭,輕聲道:“如今我回來了,我在一日,便不容朔方軍死戰。”

    岳渠一愣,看著他,沒能說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