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
云瑯半開玩笑:“小王爺可有賞?” 蕭朔緩聲道:“有。” 他的聲音太輕,不擾波瀾,說出來便溶進濃深夜色里。 云瑯怔了下,才察覺帷幔在蕭朔身后落了下來,冷不丁想起那一碗壯膽酒,心頭一跳:“慢著,還不曾問什么賞——” “我才知《教子經》里的小曲,原來不合你心意。” 蕭朔道:“除了這個,我只會一首,是外祖父臨行前托人轉交給我的曲譜,練得尚且不熟。” 云瑯聽見“外祖父”三個字,稍稍松了口氣:“哦。” 云瑯拍拍胸口:“《國殤》還是《黃鳥》?《秦風·無衣》,與子同袍……” 蕭朔:“十八摸。” “也行。”云瑯很好商量,“摸就——” 云瑯:“……” 云瑯:“?” 云瑯在心里反復揣摩了幾十次這三個字,沒能揣摩出第二種意思,謹慎咽了咽:“是……我們的外祖父嗎?還是教坊司新的官職,授小黃曲的,官封外祖父……” 蕭朔抬手,去試云瑯額間溫度。 “沒發燒!”云瑯惱羞成怒,一路燙到耳朵尖,“外祖父為什么會這種東西?!” 蕭朔道:“外祖父算著月份,見我們的龍鳳胎仍沒有動靜,有些著急。” 云瑯:“??” “我同外祖父解釋過幾次,說那時只是事急從權,其實并沒能懷上。” 蕭朔靜了片刻,慢慢道:“雖說解釋清了,但外祖父似乎……仍不很相信,此事其實是你的緣故。” 云瑯按著胸口,心情復雜:“外祖父覺得我們沒有龍鳳胎,問題主要在你嗎?” “是。”蕭朔道,“外祖父說,我性情刻板無趣,定然是在床幃之事上苛待了你,不會哄你高興。” 總歸自小長到大,無論出了什么事,問題也十有八九都在蕭朔。 此時生不出龍鳳胎,虔國公無論如何不肯信是云瑯的緣故,雖然奇怪些,與過去比起來,卻仿佛也并沒有太多不同。 蕭朔已習慣了這種事,再多背一樁,倒也不覺得有什么:“母妃的教養嬤嬤是客家人,有此曲譜……設法尋來給了我,讓我哄你時唱與你聽。” 他當初只看過一遍,覺得實在輕薄失禮之極,匆匆帶回來,收進了書房深處。 云少將軍被《教子經》惹得奪門而出,在門外咬牙切齒交代親兵去尋小姑娘跳舞彈琴的曲子。蕭朔在門內聽著,才知道云瑯想聽的不是汴梁哄小兒入睡的溫軟小調。 “我知此事太過輕佻不端。” 蕭朔低聲:“你若不喜歡,我便先回去。你好生歇息,明日——” “不是!” 云瑯忙將人牢牢扯住:“不準走。” 蕭朔由他扯著,握住云瑯手腕,不著痕跡探向脈間。 云瑯此前叫描金香散去了身上內力,他如今恢復得雖已不錯,縱然沒了內力也能行走自如,甚至還能不輕不重動手打上幾輪。 可血氣非一朝一夕能補全,四肢厥冷、內虛難熬,還是免不了的。 蕭朔靜看著云瑯,見他氣血終于重新運轉,心底稍松了口氣。 若放在往常,他還能替云瑯理順氣血內勁。可眼下兩人內力都叫描金香散去十之八九,要等復原,少說也要一夜。 若因此便什么也不做,云瑯便要這樣難受著熬上一夜。 別無他法,只能借酒助力,橫一橫心。 蕭朔抬手關窗,將窗子嚴絲合縫關攏,垂眸靜靜做了一陣,輕聲問:“不準我走?” 他這話說得語氣莫名與平日不同,云瑯心跳不由叫這一句牽了牽,定定神道:“自然。撩了就跑,誰教你的?” 蕭朔看了云少將軍一眼,沒說話,單手給窗子上了鎖。 云瑯心神尚全在小王爺的十八摸上,他從沒聽過蕭朔唱這種撩撥人的曲子,一時想不出刀槍不入、凜然不可親的琰王殿下能把好好一首小曲兒唱成什么樣:“舍命陪君子,我就在這等著。” 有《教子經》糟粕在前,云瑯多半拿捏準了蕭朔唱不好,已做了十足準備,等回頭翻扯出來捉弄蕭小王爺。:“來,只要你敢唱——” 蕭朔虛攥了下拳,垂眸:“不敢。” 云瑯一愣:“啊?” 蕭朔伸手攬他,籠著云瑯肩背放下來,教他躺在榻上。 云瑯怔了怔,伸手回抱住蕭朔,在他微微跳動的頸脈上貼了帖。 夜涼如水,蕭朔的胸肩卻是熱的,暖意無處不在,能將人從最冷寂的黑暗里護出來。 云瑯敢走在刀刃上,敢以命相賭,敢以心換心,是因為背后永遠守著的這一片暖意。他做事不必費心考慮后果,是因為有人在寸土不讓,替他提燈守著回家的路。 云瑯惋惜了一會兒小曲兒,迎著蕭朔靜深的眸光,沒忍住扯了下嘴角,握住蕭朔的手。 他身上又冷又乏,此時精神其實已很不足,索性也將那一點點失落遺憾拋開,自覺鉆進蕭小王爺懷里:“好了,不敢唱就不敢唱,不說這個了……” 蕭朔第一次虛攔了他,架住云瑯雙臂,將少將軍自懷里發掘出來。 云瑯愣了愣,抬頭看蕭朔。 蕭朔緩緩調息,將念頭理干凈。 兩人雖已有過肌膚之親,可這種事畢竟……又是不同的。 他已借了一碗燒刀子的酒力,想來縱然云少將軍走投無路上房揭瓦,也該是能將人抱回來,好好將氣血活泛妥當的。 “不敢唱。” 蕭朔斂定心神,輕聲道:“故而……別動。” 云瑯:“啊?” 蕭朔解下衣帶,將云瑯雙手縛住,松松系在床頭。又取出條布巾,疊了幾疊,覆在云瑯眼前。 云瑯:“……” 云瑯紅通通叫他捆燙了,熱騰騰冒著氣,咽了咽:“小王爺。” “別動。” 蕭朔耳后滾熱,閉了閉眼,低聲道:“摸給你聽。” 第一百一十九章 端王叔、王妃英靈在上。 云瑯一時不查, 被縛著雙手、蒙住眼睛躺平在暖榻上,沒太想出這種事該怎么同王叔王妃聊。 將人捆上是蕭小王爺早有的習慣,云瑯腿比人快, 時常三日一跳窗、五日一上房, 平心而論,也知自己在此事上少說有七成的責任。 至于唱十八摸,似乎大抵也是源于他實在不愿聽《教子經》。 …… 說不如做, 凡事躬行,更是琰王殿下素來性情。 若非蕭朔只會做不會說,他也犯不著中了人家的描金香,特意下去叫人綁一回。 云瑯細想了半晌,竟覺處處順理成章,一陣悚然:“怎么會到這一步的……” 他眼前叫布巾覆著, 一片暖沉的黑。兩人間升轉的微微熱意盤踞著, 才隨掀開的被子散去一瞬, 便又叫溫熱的身體穩穩覆回來。 蕭朔去拿了什么東西,重新回了榻上, 聲音落在他耳畔:“什么?” 琰王殿下這些年長大成人, 嗓音早褪凈了少年時的稚氣。這樣放緩了慢慢說話,幾乎能隨著聲音一并看見那雙靜深的黑眸。 偏偏看不見,于是嗓音里的寸寸低沉柔和,逐字逐句的滲進心胸肺腑。 云瑯受不住這個, 耳后燙了燙, 含混低聲:“沒事……” 云瑯咽了咽, 小聲問:“為什么……要把眼睛也遮上?” 蕭朔靜了一刻,沒有立時應聲,伸手將云瑯攬進胸肩。 蒙著眼睛的布巾上微微一沉, 夜像是又深了一層,掌心柔和的暖隔著布巾,隱約透下來。 云瑯在覆落的暖意里微微打了個激靈。 “與你無干。” 蕭朔輕聲道:“是我本就借酒壯膽,若不這般,只怕中途便要停手。” 少將軍大抵已經忘了,兩人一通去探大理寺的玉英閣,在地牢里,云瑯便是這么覆住了他的眼睛,親了他一口。 在那之前,蕭朔想同云瑯說的、做的太多,盡數盤踞在胸口。他早忘了該如何同人好好說話,除了將云少將軍按在榻上打屁股,便不知該如何做得更多。 那一日過后,竟也無師自通,學會將人抱回來好好哄了。 蕭朔靜了一刻,掌心向上,一寸寸細細碾凈云瑯額間叫虛乏空耗逼出的冷汗,撫了撫云瑯的額頭:“你若不習慣,還將我的眼睛蒙上,也是一樣的。” 云瑯愣了愣,下意識想起蒙了眼睛的蕭小王爺在他身上盲人摸象,險些沒繃住樂:“……罷了。” “以為你突飛猛進,原來也沒比我強到哪里去。” 原本也沒那么多忌諱,云瑯索性放開了躺著,自己換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好了,總歸如今卿為刀俎我為魚rou,你便放開了——” 最后一個“摸”字還沒來得及出口,就消音在了喉嚨里。 云魚rou在砧板上撲騰了下,面紅耳赤熱騰騰冒氣,張口結舌:“你,你——” 蕭朔氣息一樣微促,將手收回來,在他頸后墊了個軟枕。 “小王爺。”云瑯想不通,“我是有賊心沒賊膽,你沒賊心我知道,這膽子是怎么……” 蕭朔低聲:“酒壯的。” 云瑯:“……” 尋常人酒后亂性,琰王殿下酒后壯膽,透著微微熱意的手掌覆上他額頂,輕輕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