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云瑯走過去,將蕭朔一把硬扯了過來。 蕭朔被他拽得晃了下,睜開眼睛,蹙了蹙眉:“你來干什么?” “你說呢。”云瑯被他氣樂了,胡亂拍了蕭小王爺身上積的雪,“你在這兒站了幾天了?” “你給我派了那么多事,我還能站幾日?” 蕭朔淡淡道:“今日才來的,前兩天去拜訪了幾個父王舊部,并非故意躲著你不肯見。” 云瑯還不曾盤問他,先被堵嚴實了話頭,沒了脾氣:“罷了……此事回頭再審你。” 雪實在太大,蕭朔身上凍得冰涼。云瑯越摸越皺眉,忍不住抬手要解披風,被蕭朔抬手按住。 “死心眼。”云瑯皺緊了眉,忍不住訓他,“老國公不給你開門,你就不會翻墻?就在門外站著?” “……”蕭朔看著他:“云少將軍,我們現在是在謀劃朝局。” 云瑯自然知道現在是在謀劃朝局:“廢話,我知道——” “我來見虔國公,是希望在朝堂上能有堅實助力。” 蕭朔:“此事要細加商議,反復揣摩。你要我騎在墻頭上,拜托他在大朝時助我一臂之力,再上諫言,不向戎狄割地求和?到時候史書怎么寫,騎墻之盟么?” 云瑯張了張嘴,咳嗽一聲:“……” “無非賣一賣慘,效仿古人府門立雪,叫外祖父于心不忍罷了。” 蕭朔站到現在,好不容易被雪埋得有了些效果,就讓云瑯拍了個干凈:“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云瑯看著蕭朔,有些心虛:“雪還夠,我再給你埋上?” 蕭朔闔了下眼:“……不必了。” 他算了時辰,虔國公每年此時都回去祭典女兒,再過一刻就要出門。 看見他在雪地里站著也就罷了,再不愿見他,至多無非是訓斥幾句,將他強行轟走。 若是開了門,正看見云小侯爺在門口拿雪埋他,三個人少說也要打出去一條半的命。 此事再如何處置,也要翻扯出往日舊怨。蕭朔本不想叫云瑯摻和進來,卻不想老主簿竟還是沒能將人瞞住。 風雪愈寒,蕭朔眸底暗了暗,將云瑯向避風些的地方拉了拉,側身替他擋了擋風。 云瑯陪他站了一會兒,也有些發愁:“我若在門口跪著,能把門跪開嗎?” “能。”蕭朔掃了他一眼,“你若跪了一刻,仍沒有人開門,我便會再忍不住,過去將你扯起來。” 云瑯凝神聽了半天,愣了愣:“可門還是沒開啊。” “你我扭打時,只要有一個人站不穩,便能不小心撞開這扇門。”蕭朔道,“滾進去時,記得伸出一只腳,把門卡住,放另一個人進來。” “……” 云瑯總覺得蕭小王爺這些年嘴上功夫見長,面無表情打消了念頭,捧了一捧雪攥實,砸在了蕭小王爺的臉上。 蕭朔從容抹了把臉:“府上的莊子也在附近,向東見的第一個,你——” “先過去避避雪,喝碗熱姜湯。” 云瑯xiele氣,蹲在他身邊:“我不去。” 蕭朔壓了壓脾氣,半跪下來,替云小侯爺系嚴實了披風:“你在這里有什么用?若是外祖父不愿見你,你在此處,反而給我添亂。” “我怕外祖父揍你。”云瑯不情不愿,低了頭,嘟嘟囔囔的,“外祖父要揍你,你定然不躲,我只好撲上來,抱著你給你擋……” 蕭朔靜了片刻,摸了摸他的發頂:“羔羊跪乳,烏鴉反哺。” “……”云瑯幾乎懷疑自己沒聽清楚:“什么玩意兒?” “我替你擋了那么多次,終于教會了你這個。” 蕭朔道:“可此事你的確擋不得。” 蕭朔格外仔細,將云瑯腦袋上頂著的積雪盡數拂凈了,收回手:“外祖父要教訓的是我,惱的也是我。你沒有做錯事,不該挨罰。” “管他該不該,你不知道馬上將軍原本的力氣,若是不留手——” 云瑯看他一眼,重重嘆了口氣,又攥了個小雪球砸在門上:“還有個辦法,你聽不聽?” 蕭朔蹙眉:“什么辦法?” “你還記不記得?你在宮里,激切時吐了口血。” 云瑯往他身邊湊了湊,低聲說悄悄話:“哪兒來的血?是血包嗎?給我一點兒。” 蕭朔靜了下,抬眸看著云瑯:“給你?” “你的身子到底怎么樣,虔國公是知道的。” 云瑯計劃得很周全:“你吐血能瞞得過皇上,虔國公卻未必信。可若是我來,無論他氣不氣我,對我的情形應當大抵有數。” 云瑯拽著蕭朔,信心滿滿:“我吐一口血,倒在地上,你抱著我哭,求他救命。” 蕭朔眼底隱約帶了些冷沉,側過頭:“不行。” “這都不行?”云瑯想不通,詫異抬頭,“依著我以前的脾氣,都不跟你商量,直接運內力自震心脈,先吐了血再說別的了。” 云瑯自覺已改了不少,想不通蕭朔是哪里不情愿:“又不是真的,只是裝一裝——” “云瑯。”蕭朔輕聲,“你放過我,我好不容易才不再做這個夢。” 云瑯怔了怔,心頭也跟著微微一扯,一時竟沒能說得出話。 “再說……那血,也不能分給你。” 蕭朔垂眸:“這個主意不好,你換一個。” “不好不好,再不用這個主意了。” 云瑯囫圇搖頭,握了蕭朔的手,又挪得近了點,把自己身上的暖和氣分給他:“你看看,我活蹦亂跳的。” 蕭朔被他熱乎乎握著,闔眼靜了一陣,撐了下地支起身。 云瑯也跟著站起來,他雖穿得暖和,體質卻畢竟不如蕭朔,此時已凍得有些發僵,跺著腳活動了幾次。 “如何不帶馬車來?”蕭朔將他拉倒檐下,“若是冷了,也能回車上避一避雪。” “馬車走得那般慢,我哪等得及。” 云瑯往掌心呵了口熱氣:“你放心,我不逞強。” “就是來看看你。” 云瑯知道他的心思,格外配合:“能陪你一會兒是一會兒。若是撐不住了,我自去咱們府上莊子里等你,喝熱姜湯,躺在暖榻上睡大覺。” 蕭朔難得聽他說了句順心的話,神色緩了緩,伸手將人牽住,試了幾次腕脈。 “就是血行不暢,老毛病了。”云瑯看著蕭朔,嘴上依舊閑不住,高高興興湊過來,“小王爺,給我暢一個?” 蕭朔被他平白調戲了一回,不為所動,按著腕間細細診過了脈:“好,如何暢法?” 云瑯自小欺負蕭朔到大,靠得就是蕭小王爺不經逗,稍一撩撥就要跺著腳咬牙切齒罵他成何體統。 兩人眼看年歲漸長,云瑯一時不察,竟被他舉重若輕般接下了話頭,一時竟不知該怎么回:“我——” “你若說不出。”蕭朔道,“就由我來挑。” 云瑯張口結舌,隱約覺出些不祥預感,退了兩步:“蕭朔。” “你方才同我要血,我卻說不能給你。” 蕭朔道:“不是不想給,而是不方便。” 云瑯愣了兩秒,忽然反應過來,耳后倏地guntang:“我不用了!你——” “我那時在皇上面前,若不示弱,無從取信于他。” 蕭朔慢慢道:“情急之下,索性將舌根咬破,嗆出了口血,瞞天過海。” “不用說細節!”云瑯悔之莫及,“你舌頭好了沒有?好了就閉嘴……” “接連幾日都吃的清淡,也用了藥,原本已快好了。”蕭朔道,“三日前,被人請了頓烤全羊,這幾日便又有些上火灼痛。” 云瑯:“……” 蕭朔這些日子將話本夾在朝堂卷宗中,一心二用苦讀,此時這般直白說出來,耳后竟也不自覺燙了燙。 他靜了片刻,回想著書上的句子,一板一眼照本宣科:“想……勞煩閣下,幫我看看。” 云瑯:“……” 蕭朔定了定神,上前一步。 云小侯爺轟一聲熟了,氣血暢得直沖頭頂,走投無路轉了兩個圈,飛進了虔國公獵莊的圍墻。 第四十六章 兩人自小一塊兒長大, 云瑯仗著比蕭朔讀的話本多,時常沒個正經,尋個機會便要逗弄蕭小王爺。 不想后來者居上, 竟一朝叫對面翻了身。 蕭朔比他橫得下心, 敢說未必不敢做。云瑯走投無路,腳底下沒了方向,一時順腿,飄進了虔國公獵莊的圍墻。 云少將軍家學淵源,自小身法奇絕。好容易從面紅耳赤里緩過來稍許, 回過神,人已在墻對面徹底站穩當了。 “什么人?!” 院內,家丁正四處巡邏,聽見動靜立時抽刀出鞘:“出來!” 云瑯不曾想到前國公府的家丁竟這般悍勇, 當即收斂氣息, 蹲在了墻角草垛后。 不過幾息, 已又有人趕過來:“可找著了?究竟是什么人?” “不知道。”有人道, “還是和方才一樣, 只聽見響動, 其余的都沒看見。” “莫非是雪壓塌了圍墻?” 有人猜測:“今夜這雪實在太大, 咱們這處獵莊久不修繕, 說不定是哪處損毀了……” “若是壓塌圍墻,倒也罷了。只怕有jian人潛入, 如今情形, 不可大意。” 為首的家將掃了一圈, 沉聲道:“快搜,定然要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