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你方才說,玄鐵衛會去莊子上?!?/br> 云瑯從好勝心里脫身出來,稍一沉吟:“京郊那幾座莊子,他可還去么?” “王爺不去。”老主簿搖搖頭,遲疑了下,低聲道,“當初——” “我知道?!痹片樀溃八辉敢馊ァ!?/br> 當初端王蒙難,府上家小恰在溫泉莊子上過冬,并不在京中。才會有趕回不及、盜匪截殺的一應后續。 云瑯曾聽過去支援的親兵說過,蕭小王爺提著劍,一身淋漓血色,仍死死護在王妃身前。 這等地方……如今,蕭朔自然是不會再愿意去的。 “他不去,有人會去?!?/br> 云瑯道:“那幾處莊子,可有人來往?” “倒是有?!崩现鞑鞠肓讼耄c頭,“都是進不來王府的,又想疏通咱們王爺的門路,去莊子上設法走動……” “咱們蕭小王爺。”云瑯問,“有什么門路可疏通?” 老主簿微怔,沒能立時答得上來。 “找個靠得住的心腹,去仔細盤查一遍,尤其走動人情送的那些東西。” 云瑯道:“看有沒有什么不合禮制的,私占貪吞的,奪權謀逆的……” 老主簿聽得駭然:“云公子!” “怕什么,謀逆這頂帽子都栽了幾個人了?!痹片槻灰詾橐?,“都是他們用濫了的手段,沒什么可避諱的?!?/br> 老主簿此前尚不覺得,眼下聽云瑯說起,只覺背后發涼,忙道:“是?!?/br> “有些事?!痹片樳呎f,邊看那封密信,“我知道他不想理會,不愛管,也不愛聽……” “云公子,切不可如此說?!?/br> 老主簿連連擺手:“端王向來不涉這些,王爺又遠離中樞,縱然將府上看得嚴,卻總有疏漏。” “幸好有您懂得這些,幫著提醒?!崩现鞑镜?,“不然縱是這些最尋常濫用的陰詭手段,也未必全提防得住?!?/br> 云瑯扯扯嘴角:“我原本也——” 老主簿剛要去叫人,聽見他說話:“什么?” “沒什么。”云瑯笑笑,“陰差陽錯……倒也很好?!?/br> 既然已打定了主意,自然該做的都要做,該懂的都要懂,也沒什么了不得的。 到了這時候再鬧些別別扭扭的架勢,他自己看了都牙酸。 云瑯拿起熱參茶,幾口喝凈了,遞回去:“再來一杯?!?/br> 老主簿忙替他續了一杯,悄悄看他神色:“云公子……” 方才一時不察,老主簿雖是無心失言,卻也隱約覺得自己怕是說錯了話,一陣后悔:“不是,不是說您擅陰詭……” “知道,不矯情這個?!?/br> 云瑯打點起精神,拿過燈油,將那封密信點著燒了:“如今情形,與過往不同。他——” 云瑯:“……” 云瑯看著屋內:“他……” 老主簿不解:“怎么了?” 云瑯抬手,揉了揉眼睛:“與過往不同?!?/br> 老主簿還在凝神靜聽,眼看著云瑯反應,有所察覺,跟著回頭:“……” 老主簿站在窗前,心情有些復雜:“王爺?!?/br> “愣著做什么?”蕭朔從容道,“替少將軍披上。” 老主簿心說云少將軍只怕不很愿意身披棉被站在窗外,甚至不敢問王爺從哪尋摸出來的一床繡了大花鳳凰的被子,訥訥:“只怕不妥,云公子風雅……” “他風雅他的,我吩咐我的?!?/br> 蕭朔頷首:“來人,窗外風寒,把暖榻給云少將軍抬出去。” 老主簿:“……” 云瑯:“……” 云瑯實在丟不起這個人,盯了半晌蕭小王爺懷里的棉被,咬牙撐著窗欞,縱身翻了進來。 他在外頭站久了,其實不覺得冷。屋內溫暖,透進周身的寒意反而襯得尤為明顯,不自覺打了個激靈。 云瑯不想服軟,壓著咳意,扶著桌沿站直了:“有什么,當我不敢進來?你——” 蕭朔不同他廢話,走過去,把那一床棉被徑直撂進了云瑯懷里。 云瑯不及反應,險些被棉被壓了個跟頭,咬牙探出個頭:“自己的東西,自己抱?!?/br> “我知道。”蕭朔點點頭,“你自抱你的,我自抱我的?!?/br> 云瑯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愣愣眨了下眼睛。 蕭朔握住他手腕,連人帶被打橫抄起,在老主簿驚恐瞪圓了眼睛的注視里,徑直進了臥房。 老主簿:“……” 事出突然,老主簿一時不知該進該退。站在內室門外,聽著屋里分明拳腳較量的動靜:“王爺……” 屋內,蕭朔似是悶哼了一聲,淡淡道:“外面候著。” 老主簿嘆息:“是。” “我與云公子。”蕭朔一句話被打斷了幾次,“秉燭夜談,商議朝中局勢?!?/br> 老主簿愿意信:“是。” “屏退閑雜人等。”蕭朔隔著門,向下說完,“如無要事,不必回稟?!?/br> “是?!崩现鞑咀杂X將自己也一并屏退,想了想,臨走又多囑咐,“王爺,參茶還在外屋溫著,爐火未滅……” 靜了片刻,蕭朔才在門內不耐煩道:“知道了?!?/br> 老主簿不敢多留,屏退一應閑雜的仆從侍者,只留玄鐵衛守在屋外,悄悄出了偏殿。 - 臥房內,云瑯胸口散亂起伏,跌坐在榻上,霍霍磨牙瞪著蕭朔。 “我只想將你抱進來。” 蕭朔立在一丈遠處:“你的反應,叫我覺得我是要拿棉被捂死你?!?/br> 云瑯就很想用棉被捂死舉止無度的蕭小王爺:“我走不動路?你平白亂抱什么,很順手么?” 蕭朔看了一陣自己臂彎,緩聲道:“在坑里,你便耍賴,叫我抱你上來?!?/br> 云瑯:“……” “在榻前?!笔捤返溃澳阋舱f委屈,叫我——” 云瑯惱羞成怒:“閉嘴。” 蕭朔此時脾氣倒比在外間時好些,并不同他針鋒相對,垂了眸不再開口。 云瑯從耳后一路滾熱進領口,手腳幾乎都放不利落,撐著榻沿穩了穩。 彼時在坑里,他是想起蕭朔竟一直在府里等他,被望友石的蕭朔一時惑亂了心志。 至于心中委屈,又無處排解,自然要找個什么抱一抱。 這五年蕭朔不在,他也不是沒找棵樹、找塊石頭,找只野兔設法抱過。 如何到了蕭朔這里,便成了隨時想抱就抱了?! 云少將軍向來極重顏面,當初從崖上掉下去,好好一個人險些摔成八塊,不是實在傷得太重爬不起來那幾日,也是從不準人抱來抱去的。 也不知蕭朔從哪添的新毛病,也不知是不是這些年蕭小王爺長大成人,也在別的什么事上添了手段、長了見識。 “今后再胡來,定然要同你狠狠打一架?!?/br> 云瑯搜刮遍了四肢百骸,實在攢不出力氣,拿眼刀鉚足了勁戳蕭朔:“過來,說正事。” “今日不說?!笔捤返溃澳闵砩想y受,先好好睡一覺。” “要等我不難受,今年都不用說了?!?/br> 云瑯撐著胳膊,給他勉強挪開了個位置:“過來,我同你說,你那個莊子——” “京郊獵莊,凡一應人情往來、走動禮數,都記在冊上?!?/br> 蕭朔道:“那幾個莊子,如今都是當初父王身邊的幕僚看著,他們幾個的身份,我不曾對外宣揚?!?/br> 云瑯微怔,抬頭看他。 “此事敏感,不必同府上人說。” 蕭朔走過來,在榻邊坐下:“他日萬一王府出事,知道的越少,受牽連便越少?!?/br> 云瑯蹙了下眉,看著蕭朔依舊格外平淡的神色。 “太傅說過,你于斷事明理、見微知著,天賦遠勝于我?!笔捤返?,“確實不虛,只聽主簿一句話,你便猜得到莊子隱患?!?/br> “可朝堂之上,爭權奪利、勾心斗角?!?/br> 蕭朔緩緩道:“陰謀詭計之事,終歸非你所長?!?/br> “你如何知道?”云瑯靜了良久,低頭扯了下嘴角,“你我已五年不見了……” 蕭朔理順衣襟,輕笑了一聲。 云瑯問:“笑什么?” “你我五十年不見,我也知道。” 方才扭打,蕭朔挨了好幾拳,都結結實實。此時理好衣服,順手揉了下:“你可知道,父王當初受人陷害,是為什么?” “方才把你打傻了?”云瑯愕然,伸手探他額頭,“自然是立儲之事,端王叔連年征戰,軍功無數,威脅到了賢——” “一個只知道打仗,戰功累累征伐沙場的皇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