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藏局 第941節
三黑子也說:“老板,上山抓賊這事怎么能少得了我!” 我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不要再說了!” 講完之后。 我整理了一下裝備。 一把匕首。 三黑給的一包藥。 劉會長之前對付關紅剩下的手腕彈射弩。 為了確保老劉的東西還有效,我特意試了一下,“唰”地一聲響動,一枚小箭弩射中了旁邊的一棵樹,入木幾寸,箭弩尾部還在微微晃動。 檢查完畢。 我將草帽一丟,轉身上山。 盡管陸岑音和三黑子非常擔心,但他們還是按我的要求,留在下面守山口。 今天沒有太陽,云朵呈暗黑狀,山間霧色很濃,可視距離只有六七米。 上山的路是村民摘山果、逮小野味、挖山泉水踩出來的一條小路,路面沒有鋪任何東西,只有天然的沙礫以及小石子。 我走在上山的路上,腳踩地面,發出輕微咯吱的響聲,伴隨著旁邊叮咚響動的噴泉,一副非常愜意而美妙的林間輕音樂。 可我沒心思欣賞。 從我踏足金陵之后,一層層抽絲剝繭,知道了“老司理”這個名字,不斷設局破局,反復鏖戰,終于揭開了金大“徐忠茂”的神秘面紗,在即將對他動手之時,夏禧突然替我手刃了這個老妖,我曾一度以為,自己與老司理的交鋒已經徹底畫上了句號。 沒想到是一個轉折號。 他竟然藏在了甘孜的大山深處,下棋、畫畫、打太極…… 他配么? 從遠來看,當年他為了《連山易》,火燒農戶一家;為了神器,害死四君家領頭人徐教授,逼瘋他的女兒;為了構建自己的勢力,他在芙蓉園收養孤兒,夏禧姑姑為了送夏禧到他身邊,不得不主動設局跳樓而死;為了西域佛天珠,在沙漠里加害我和陸岑音的長輩;為了建立罪惡的古董帝國,害得多少人妻離子散…… 從近來看,聾媽、修中、花老陵夫婦、許姐……全都是在他局下面的亡魂。 他曾是相柳的代言人。 聚集了相柳在古董行當所有的骯臟與罪惡。 罄竹難書! 在重重迷霧之中。 我登上了山頂。 如戴琳所說。 山頂三面全是懸崖,只有我上來這一條路是來去的通道。 一塊大石頭形成的石桌,桌子上擺放一副殘局,邊上有兩副茶具,其中一副只剩下半杯茶湯。 左手邊是一個燒水壺,下面用幾塊小石頭壘成了簡易的露天燒水小灶,里面還有若干燒紅的木炭,水壺往外散發著熱氣,與山間的霧色交映成趣。 旁邊兩張天然的石凳子。 其中一張凳子上坐著一位老者,中山裝,滿頭銀發一絲不茍,臉上布滿慈祥的皺紋,氣度儒雅不凡,正在專心致志地研究上面的殘局,壓根不知道我到來。 我閉上眼睛,深呼一口氣。 再次睜眼。 我冷聲說道:“教授,別來無恙!” 第1015章 走麥城 我只能稱呼他為教授。 知道他過往的總瓢把頭稱呼他為“鐵桿兄弟”,古玩江湖稱呼他為“老司理”,學術界稱呼他為“徐教授”。 至于真正的名字。 估計連他自己都已經忘了。 但這不重要。 名字只是一個代號而已。 老司理愣了一下,抬起頭來,見到了我,眼神先是無比驚詫,身軀似乎遭了雷擊。 空氣凝固。 安靜的能聽出針落地之聲。 雙目對視。 我內心所有的情緒在瞬間凝聚,過往的恩怨情仇若煙花一般璀璨于腦海,對接下來的對話、交鋒充滿夢幻的期待…… 多么美妙、驚悸、蕭殺的一場相遇! 在很短的時間內,他神情恢復了平靜、祥和。 如同他在金大時作報告的模樣,慈眉善目、令人敬仰,而又神采奕奕。 泰山崩于前。 我自巋然不動。 老司理還是那個老司理! 他笑了。 “小蘇,別來無恙!來來來,請坐!” 我走了過去。 老司理笑著打量我好一會兒,滿臉全是欣賞神色:“多日不見,當年桀驁不馴、鋒芒畢露的小蘇,多了一份成熟與從容。” 我臉上古井無波:“教授的氣色也愈發好了。” 他罷了罷手,拿出了一副茶具,給我倒上一杯熱氣騰騰茶。 茶香四溢而散。 沁入心脾的舒爽而淡然。 老司理說道:“老夫久居深山,每日飲茶下棋,倒也愜意,獨獨少了對酌博弈之人,甚為孤寂。我總是在想,終有一日,那位可坐對面與我共飲之人,一定會到來。為此,老夫每次上山,都準備了兩套茶具,今天終于派上用場嘍。” 我回道:“抱歉!來晚了!” 老司理搖了搖頭:“非也!恰當其時!今日早晨,老夫上山之前,無聊起了一卦,卦爻顯澤中無水、水潛澤下,池涸而魚蝦露,實乃險惡萬重無處遁逃之兆。” “老夫生平從不起卦,此乃第一次,見到卦象結果,心中雖甚為懊惱,但不以為意,自覺人生之命運萬千,豈是《周易》六十四項排列組合所能決定的?可未想到,卦爻之準、應驗之快,讓人猝不及防吶。” “唯獨可惜,老夫多日來研究此殘局,始終未能悟其解局之奧妙,生平之大憾事也。” 講到這里。 老司理神色變得凄涼而落寞。 我說道:“為了卻你的遺憾,我可以陪你下一局。” 老司理聞言,目光頓時一亮,老臉欣喜:“好!待我重新擺好棋局。” 他在重新擺棋局。 一副殘局。 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那場景。 一種很久不見老朋友寒暄下棋的錯覺。 老司理沖我抱了抱拳:“請小蘇先研究一下棋路。” 我回道:“不用。” 老司理聞言,笑著說道:“也行,老夫黑子,承讓先行一步。” 講完之后。 他手中捏著一枚棋子,凝神靜氣、思慮再三,小心翼翼地落下了子,爾后,眼睛慈祥地看向我,示意我可以開始解局了。 我閉上了眼睛,手從棋筒里抓了一大把白子,嘩啦啦全撒在了棋盤上面。 大珠小珠落玉盤! 幾乎將原來的棋局全部給覆蓋! 老司理見狀,徹底愣住了。 我說道:“教授,當白子按黑子設置好的殘局規則走之時,無論白子用什么手段,都是必死之局。破此棋局,唯有一法,不入局!” 老司理聞言,哈哈大笑。 笑聲很大。 震得林間休憩鳥兒驚悸而飛。 半晌之后。 老司理感嘆了一聲。 “猶記當年邙山望江樓,老夫看著窗外的滄浪之水,曾吟趙孟頫名詩前兩句‘云霧潤蒸華不注,波濤聲震大明湖’,小蘇曾提醒老夫詩中后兩句為‘時來泉水濯塵土,冰雪滿懷清與孤’。” “你還告誡老夫,無論再奔騰喧鬧的河水,不過只是一時的歡騰而已,天地之間只需一場清白的飛雪,便可將其徹底凍住。今日從天空飛奔而下的白子,多像一場潔白的飛雪,將老夫苦心孤詣棋局徹底給冰封瓦解!” 我冷冷地看著他。 老司理將已經涼了的茶倒了出來,重新倒上了新茶,神情夾雜著落寞、歉意、絕望。 “茶已經涼了,該換一杯了,請!” 我端起了茶杯,一飲而盡。 會擔心茶里面有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