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白了，就是這么一個道理。

    古玩行當，其實與魔術(shù)師行當有些相通。

    借用《賣油翁》里面的一句話。

    我亦無他，但手熟爾。

    我說道：“舉頭三尺有神明，手毀假佛、心敬真佛。想必兩位對我剛才做法，可以理解。”

    點到為止。

    他們聽得懂。

    此話一出。

    郝蛋雞那張若枯樹皮般的老臉頓時青一陣紅一陣。

    黃慕華目光極為兇狠，但還是忿忿地坐了下來。

    可這王八犢子的臉皮極厚，絲毫沒有廉恥之心，反而晃動了兩下脖子，嘴角上揚，說道：“很好！蘇先生果然一位火眼金睛、敢挑西天的斗戰(zhàn)圣佛！”

    馬萍雖然知道我已經(jīng)鑒定出來了，但她對古玩行當肚子只有半桶水，對于我剛才那招敲山鎮(zhèn)佛怎么弄出來的，以及話中之意，其實并不大了解。

    可她能當上大姐大，城府足夠，無比自信地問道：“黃少爺，還有什么考題？”

    黃慕華聞言，將手中折扇“啪啦”合上，說道：“先吃飯吧，肚子餓了！”

    對這家伙不繼續(xù)開考，反而要吃飯。

    馬萍有些發(fā)愣。

    我也不理解。

    但其實我們心里都明白。

    黃慕華第三道考題肯定要擺上，至于什么時候擺，由他決定。

    無所謂。

    兵來將當、水來土淹而已。

    服務員繼續(xù)上菜。

    一桌四人。

    沒人吭聲。

    氣氛非常之詭異。

    飯吃到一半。

    黃慕華突然張口說道：“蘇先生既然是斗戰(zhàn)圣佛，可知道咱們吃得這一道佛跳墻，燉菜所用的罐子，是哪里產(chǎn)的？”

    佛跳墻為閩省一道名菜。

    一般選用鮑魚、海參、魚唇、牛皮膠等珍稀食材，加入老酒和高湯，文火慢熬而成。

    醞啟葷香飄四鄰。

    佛聞棄禪跳墻來。

    因此而得名。

    馬萍一聽，將手中筷子重重往餐桌上一放：“這超出古玩鑒寶的概念了吧？”

    常理來講。

    這確實不屬于古玩鑒寶范疇。

    古玩主要突出一個古字。

    老東西才有價值，才有鑒定的必要。

    一個現(xiàn)代作坊產(chǎn)出的盛菜壇罐。

    沒有任何鑒定意義。

    華夏產(chǎn)這種瓷碗陶罐的廠家，何止千萬。

    黃慕華非要讓我說出餐桌上佛跳墻燉罐的出處，純粹是一種吃飽了沒事的刁難。

    黃慕華聞言，抬手制止馬萍，說道：“馬姐，我出考題，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且讓他先說。至于是不是古玩鑒寶范疇，黃某自會給出一個解釋。”

    我放下手中的湯勺，問道：“真說？”

    黃慕華冷哼了一聲：“當然真說！”

    我回道：“金陵滬上路七十八號，中天苑陶瓷廠，燉罐出產(chǎn)不超過半個月。”

    黃慕華聞言，突然哈哈大笑。

    像是癲癇病開始發(fā)作。

    笑了好一會兒。

    黃慕華開始邊笑邊咳，非常劇烈。

    他還拿著手帕捂著嘴。

    我見到，手帕上有絲絲血跡。

    身體之虛，難以想象。

    在這一瞬間。

    一向飛揚跋扈的黃慕華，有點忘了他今天來的目的：找牛人鑒定黃門重寶。

    在吃了兩個大癟之后，他存有務必要扳回一局的賭徒心理，發(fā)泄著心中的情緒。

    五六分鐘之后，黃慕華總算咳停了。

    他喉嚨像公鴨卡了痰一樣，喘著大粗氣，笑著說道：“到底是太上老君煉丹爐里全是假藥，還是下面三昧真火用的是煤氣灶，怎么會鍛造出這么一個火眼金睛？！”

    “我告訴你！黃家是金陵大酒店的股東，這上面共有十個貴賓包廂，凡是貴賓包廂里用的菜盤、燉罐、湯勺，無一不是古香古色、典雅精致，可知道為什么？”

    “為專門營造貴賓包廂奢華氛圍，這些餐具，全是黃家聯(lián)系瓷都古玩商，專門從一家民國舊窯里淘來的。這家舊窯廠在六十年代成了集體公社倉庫，后來拆遷之時，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堆未開封的民國精美餐具。請問馬姐，民國的東西，算不算古玩？哈哈哈！”

    瓷都老窯內(nèi)出產(chǎn)的民國餐具。

    雖然與現(xiàn)代工藝相差不太大。

    但從嚴格意義上來講，肯定也算古玩。

    這個考題。

    從理論上來說，沒任何問題。

    馬萍神情無比別扭，一種有氣撒不出的感覺。

    我冷冷地再次強調(diào)：“中天苑陶瓷廠出產(chǎn)。”

    黃慕華說道：“看來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來人，把餐飲部經(jīng)理給叫過來！”

    還不到一分鐘。

    一位穿西裝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地進了包廂。

    中年男子進包廂之后，先向大家深度鞠躬。

    爾后。

    他問道：“黃少爺、各位老板，是不是哪道菜或者服務不到位？”

    黃慕華說道：“跟這些東西無關(guān)！朱經(jīng)理，我問你，這些餐具都是從哪里盤來的？”

    朱經(jīng)理聞言，神情愣了一下，爾后回道：“黃少爺您貴人多忘事，這十個貴賓包廂里的餐具不都是您吩咐人從瓷都淘來的民國瓷嗎？不得不說，這一招真是高明，咱們貴賓包廂打添置了這套餐具之后，氛圍營造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朱經(jīng)理不忘借機拍了一通馬屁。

    黃慕華再次癲癇發(fā)作，哈哈大笑。

    朱經(jīng)理見狀，有些不明所以。

    我轉(zhuǎn)頭問道：“朱經(jīng)理，這套佛跳墻的燉罐來處說一下，黃少爺很想聽。”

    此話一出。

    朱經(jīng)理頓時露出滿臉吃了屎的表情。

    從他這個表情看來。

    證明我剛才報的地址絕對沒錯！

    只要朱經(jīng)理說出結(jié)果來。

    將是把不可一世黃慕華的臉皮摁在地上瘋狂摩擦的經(jīng)典場面！

    全場都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朱經(jīng)理開口！

    第64章 機緣巧合

    “發(fā)什么呆呢？！”

    黃慕華見朱經(jīng)理站旁邊不吭聲，拿扇子猛拍了一下桌子。

    朱經(jīng)理被嚇得渾身一哆嗦。

    “對不起！黃少爺，之前這間貴賓包廂里那套民國餐具，因為服務員全放在一個裝盤柜里，她收拾的時候不小心，柜子倒下之后，全給砸了。”

    “可民國餐具只有十套，所以……在沒辦法的情況下，我們找到金陵當?shù)匾患抑铺諒S，按同樣的款式定做了一套，正好放在了這間包廂里。”

    “我們之前看了，根本沒區(qū)別，但沒想到還是沒逃過黃少爺您的法眼。那位服務員，我們已經(jīng)給開除了，這事還沒來得及向您匯報……不過，您放心少爺，損失了多少，您可以提出來，酒店都會賠償。”

    黃慕華目瞪口呆。

    郝先生臉上神情變幻莫測，訝異萬分。

    我沒有理會他們，繼續(xù)問朱經(jīng)理：“朱經(jīng)理，這到底是金陵哪家制陶廠做的？燉罐質(zhì)量不錯。”

    朱經(jīng)理回道：“回這位老板，金陵滬上路七十八號中天苑陶瓷廠。這家陶瓷廠的大師傅是制民國瓷高手，其實他用料、材質(zhì)、工藝，與原來那一套基本一樣，只是年份上差了一點，半個月前剛出爐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