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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錦頭一點:“是。渭南人心熱,好交友。出了家門看誰順眼,拳頭一碰便是朋友。” “........荀公子的朋友都是雅士?”清風的耿直勁兒又上來了,中間隔著父親,對荀錦始終忌憚。誰知荀錦露齒一笑,絲毫不掩藏:“看破不說破。” “?”清風面上存疑,等他解釋,他卻大剌剌坐在小凳上:“男子漢大丈夫行的端坐的正,我荀錦就是喜歡三小姐的字畫,就是愿意買回去送人,聽人夸這字畫好,我開心。”荀錦就差說一句我荀錦興許有些中意三小姐了。 “...”清風被他的無賴勁頭逗笑了:“好好好,您有銀子您就花,我宋清風做的是生意,伸手不打笑臉人。” 荀錦點頭:“成,那有勞三小姐幫我把這些包上。” 荀錦這樣時常來,倒是與清風快速熟絡起來。這一日來了,皺著眉對清風說道:“要殿試了,求三小姐寫副字。” “?”清風看他神情頗為認真,拿不準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寫高中二字,佑我高中,這樣我就不必打道回府了。” “......”清風笑了笑:“好。贈你高中二字。”鎮紙擺在一角,低頭寫字。荀錦站在一旁看她,細瘦的手腕,下筆卻從容,對她的激賞又多了些。 那會兒剛到京城,老太傅對他說起宋家女兒們,大有撮合之意。獨獨說起三小姐眉頭一皺,擺著手說道:朽木不可雕。荀錦純粹是好奇,去凡塵書院去看那塊朽木。該如何說呢?當真是一塊朽木,抱著一塊冰去雕,他看她許久她全然不知。是真的入定了。 荀錦被她心無旁騖的姿態打動,那樣沉浸在自己喜愛的事情中,太過難得。 大年初一她回府,明明心中戒備,卻坐在那里,含笑聽大家說些無關痛癢的話。荀錦打小錦衣玉食,被父母捧在掌心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卻在那個瞬間懂得了清風的孤獨。 又開始心疼她。 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簡直要命。 清風的“高中”筆走龍蛇,帶著幾分巧思,寫后舉起來,竟在那筆鋒之中看到一只鳥一飛沖天。荀錦喜歡的緊,向后撤一大步,雙手抱拳,朝清風深深彎腰。他眼含的笑意藏不住。清風被他的姿態逗笑了,亦朝他欠身。這一幕,好巧不巧落在門口的瀾滄眼中。 瀾滄有一些日子沒有見到清風了。今日下職早,管不住腳朝凡塵書院走,這會兒見到清風笑的開懷,覺著自己倒是有些多余。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說到底瀾滄與荀錦不同。瀾滄喜歡將事藏在心里,他前些日子費盡心思想與清風重歸于好,清風卻始終與他遠著。彼時的瀾滄尚不知,后面的他是愿意為清風去死的。但至少在這一天,看到清風與荀錦笑眼相對這一天,他覺著與清風已行至窮途末路,即便他再不想放手,清風也終將向別人走去。清風那樣好,世人又不眼瞎,他不能總是那樣礙著她。清風值得更好的。比方這家世清白人亦坦蕩的荀錦,文武雙全,甫到京城便入了皇上的眼,要瀾滄將他從前寫的文章翻出來呈上。那些文章瀾滄亦看過,文筆卓然,思路通透、是個妙人。 瀾滄向回走,心中油煎著一樣難受。這幾日因繁忙而束之高閣的《落魄書生與潦倒小姐》終于得空寫完。書生與小姐和離后,二人漸行漸遠,小姐嫁作他人婦,書生云游四方。再見面已是此去經年,小姐滿鬢斑白,書生壯年已逝,二人在人來人往的街角,差點認不出對方。是書生先行施禮:“多年未見,可好?”小姐點頭:“甚好。”自此錯身而去,故事終了。 瀾滄希望清風好。人世間就這一個清風,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瀾滄手中的筆抖著,回過神之時發覺那紙上一點氤氳,不知不覺落了淚,說到底是書生意難平,總還有奢望。 清風在第二日拿到那個話本子,閑暇之時翻來看,本以為書生和小姐還會再續前緣,看到最后一頁,發覺故事徹底了了,捏著那話本子突然哭出了聲。清風不傻,與瀾滄相處那樣久,他變著筆體寫字,那字魂還在,更何況這長篇數萬字,哪里就能字字藏得住。一個收筆就能看出是他。 清風等著他寫一個圓滿給自己,等了這么些日子,等來的卻是他的決然遠去。是用這樣的法子告訴她別等了,既已和離,便去下一處,愛下一人。那前些日子算什么?清風憤然摔下那話本,她受不了歐陽瀾滄這樣反復,到底將自己當成什么!淚水糊了一臉,恨恨說了一句:“再也不為你哭!!l 說不為他哭,淚水干了,心卻疼。清風哪里就放下他了,與他和離,無非是介懷他心中有春歸。那樣滾湯的歐陽瀾滄清風沒見過,總以為自己即便不如春歸,但二人日日相處,總該能見到。和離之后有兩回瀾滄失態,清風心跳的緊,告訴自己再等等,瀾滄心中是有她的,她能等來。還等什么等!連自此別過各自安好都不敢當面的人!還是那個人!心中沒有她的人! 清風拿來火盆,將那三本話本子扔進去,起初火燒的旺,烤的人面皮guntang,再過會兒火勢小了,終于滅了。如清風的心一般。 到了傍晚,將書院關了門,帶著小七雪鳶去永安河邊喝酒。永安河邊的花燈還掛著,好看極了。三人找了間河邊的館子點了些小菜,要了兩壇酒,便對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