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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之事清風從未與瀾滄說過,今日再想起,那時的瀾滄,眼中有無法言說的悲傷。清風卻在那一日記得了他。 下雪天易感懷。清風看雪越下越大,直至將灰瓦掩埋,想起去年冬日,二人在下雪之日圍爐夜話。心中笑自己沒出息,在廊檐下直坐到手腳冰涼,方起身跺跺腳。估摸著那舊門已響過,便招呼著雪鳶向回走。 走著走著,玩心起了,將傘一扔,沖進雪中。小跑幾步朝雪鳶招手:“快來,追我。” 雪鳶一聲得嘞,彎身捧起雪揉成一個球向清風扔去,剛好砸到清風后腦,那雪末鉆進清風脖子,冰的她在地上跳腳。自然不服,亦捏了一個雪球砸向雪鳶。二人玩的開心,一跑一追,不知追到哪里。深夜的巷子,掛著三兩盞昏黃的油燈,將人影拉的很長。 遠處一個旅人踏風雪而來,被巷子中嬉鬧的二人擋住了去路,思慮再三,欲轉身走回頭路,卻見那裹著厚圍脖的女子突然看向自己,她的呼吸是白色的霧,在油燈下緩緩向上,奇特的美。目光中的笑意還來不及隱去,令瀾滄以為她是在笑著望自己。仔細想想,二人有月余未打過照面了。 朝她走了兩步站在她對面,輕聲問她:“今日關張這么晚?” 清風愣怔一下才說道:“賞雪忘了時辰。” “回嗎?”又問她。 清風有心避著瀾滄,想說不回,又覺著這樣不大好,沒有氣度和風骨,看了眼雪鳶回了句:“回的。” “一起走吧!這會兒夜深了,你們兩個姑娘家走夜路不大安全。” “好。” 清風跟在瀾滄身旁有一些距離的地方,默不作聲走路。二人的影子忽遠忽近。瀾滄偏過頭看到清風的頭頂肩膀覆了雪,問她:“傘呢?” 清風這才想起自己帶了傘的,可是手中沒有,又回頭問雪鳶,她也沒有。傘丟了。 瀾滄有心幫她拍拍肩頭的雪,那手在袖中動了動,終究未伸到她跟前。二人都沒有什么話,是瀾滄覺著一路不說話怪尷尬的,沒話找話:“書院生意好嗎?” “前些日子不好,沒人來。這些日子畫了手爐,一傳十十傳百,連帶著其他東西也賣了些。” “字畫還賣嗎?” “賣的。” “嗯…” 清風腳底打滑向一旁趔趄,瀾滄眼疾手快拉住她胳膊,將她拽了起來。她即便圓潤了些,手臂還是在衣袖內晃。 “當心。” “多謝。” 清風的客氣疏離讓瀾滄挑不出錯處,放開她的胳膊指了指:“你到了。” 清風看了看,可不?朝瀾滄頷首,與雪鳶進了門。瀾滄等著那扇門關好才接著向前走,推開那扇吱呀的門,忽然覺著不應該再這樣了。前些日子看的那些院子都極好,應當買一處的。清風站在院中,聽瀾滄的門吱呀一聲關上了。伸手撫了撫自己的手臂,他剛剛握過。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點了火盆,從屋內將這些日子繡錯的衣裳拿了出來,一件一件燒了。那火光忽明忽暗,雪鳶和小七站在一旁,不知該如何勸她。 倒是不用勸,清風看那火,正燒的旺,猛然覺著人活一世,得像那火,熾熱燒過一回才作數。不然這樣寡淡的活那一遭,與沒活過有何區別?這樣想著,擦干眼角的淚,感覺一切都好了起來。 瀾滄特地告了一日假搬家。他只帶走筆墨紙硯、必要書籍以及衣裳,其余全部留在了那個小院。靜念在臨行前與小七雪鳶作別,將新的住址留給他們,這兩年這條巷子里的一切往事都在這一日徹底結束。自此一個向東走,一個向西走。 ======================================================================= 念月的細脖子細腿,在冬日里掛不住衣裳。明明穿了兩件夾襖,看著還是空洞洞的。宋為在看書之余掃過她身上的衣裳,明明備了女子的衣裳,她偏穿那看不出身形的男襖。你一問她,她倒是有理:“自在。” 宋為倒是不介意,左右當初收留她無非是一時善念,她只要不惹麻煩即可。誰知她不惹麻煩,麻煩倒是整日找她。 她賣藝時認識的狐朋狗友,聽聞她在將軍家中當差,高興的不得了,非要她幫著尋個差事。她自然不能開這個口,自己是如何進來的自己心里清楚,再給將軍添麻煩屬實是自己不知好歹了。但狐朋狗友不愿就此作罷,連找了她幾回。 念月這個人主意正,說不行就不行,那日被纏的緊,當場與他們惱了。宋為剛巧練兵回來,遠遠看著幾個人在門前似是扯著脖子嚷嚷,讓馬兒快跑幾步在他們面前下了馬。 “怎么了?”這句是問念月。 念月理虧不知如何說,直朝那幾個人眨眼:快走吧可!別裹亂了! 那幾人冬日里沒有活計,怎能輕易放過這個時機,連忙對宋為說道:“小的們想跟將軍尋個差事。” 宋為面朝他們站定,溫和問道:“想尋什么樣的差事呢?” “什么都成,能賺銀子就成。” “這倒是不難,不如從軍吧,自此吃喝都是朝廷管。” 念月悄悄拉了拉宋為衣袖,意為別管,他們餓不死,只是今年想尋個捷徑。 宋為手指拂落念月的手,朝那幾人笑笑:“如何?” “若是戰死呢?” “現如今倒是沒仗可打,能自在幾年,若是戰死,有黃金白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