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看守所的建筑老舊,灰白的墻壁開裂,裂紋蜿蜒向上,大片大片掉落的油漆露出底下紅色的磚塊,周邊長了焦黃色的青苔,一路攀攆到臟兮兮的玻璃窗。 灰蒙發白的窗戶,年久失修的老派建筑,斑駁的墻壁,無一不散發著一種腐朽的氣息,每一塊磚瓦,每一節構造都跟婁牧之的夢境一模一樣。 進了探視室,程舟單獨跟易知秋交談,大約是告訴他上庭的時候哪些話能說能些不能說,半個小時候后,他走了出去。 探視刑事嫌疑人的手續十分麻煩,今天有律師在場,警察才允許他們進來。 婁牧之站在門外,焦急地等了很久,才看見程舟走出去,他就迫不及待往室內跑。 抬腳邁過門檻,心跳劇烈加快,卻走得緩慢,每一步都像踩在了他的心坎上,他深深愛著的人,坐在玻璃窗后面。 一步之遙。 易知秋抬起腦袋,穿越一片透明,朝他望過來。 走近了,婁牧之才看清楚易知秋的臉,他帶著明顯的倦意,眼珠遍布紅血絲,嘴邊冒出不少隱隱的青色印子。 婁牧之抬掌,拍了兩下玻璃,他想喊易知秋,卻發不出音節。 易知秋頭發凌亂,穿著囚服,袖口脫線了,臟得看不出顏色。 不想在婁牧之面前掉眼淚,易知秋極力掐住大腿根,掐紫了,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婁牧之面前的電話。 婁牧之額頭抵住那扇臟兮兮的玻璃窗,面容痛苦。 一旁的年輕警察走過來,敲了敲玻璃:“坐下,拿起電話說。” 易知秋抬手摸到玻璃,隔著那道冰冷,仿佛在輕撫婁牧之的發心,他拿起電話:“小木頭,坐下,坐下說。” 婁牧之手指顫抖地拿過電話,他覺得嗓子里全是刀片,一張口就會嘔出血來,他試著喊了聲。 “易知秋.......” 易知秋面上維持著神色,眼眶卻紅了,他靠過去,貪婪地看著他,指著自己的喉結,問他:“嗓子怎么這么啞?感冒還沒好?” 婁牧之把頭磕在玻璃上,吸了好幾口氣,暫且壓住胸腔里密密麻麻的疼,才敢對上他的眼睛:“好了。” 易知秋望著他,眼神繾綣:“入秋天氣就轉涼了,你多穿點衣服。” “好。” “還有你那嗓子,記得喝點降火茶。” “好。” “還有......” “易知秋,”婁牧之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 “什么?” 婁牧之看著他,眼底一片通紅,卻沒有眼淚,看了很久很久,才說:“你該刮胡子了。” 易知秋手摸下巴,摸到了一片堅硬的觸感,他揚起臉龐:“其實我留胡子也很帥吧。” 婁牧之點頭,說:“很帥。” “是吧,”易知秋說:“我也覺得我很帥。” 易知秋笑了,他真是好看,臭屁樣子好看,笑的樣子更好看。 看著他,婁牧之好想一拳打破這扇玻璃,拽過易知秋的手腕,帶他遠走高飛,帶他亡命天涯,他有好多話想告訴他,他想抱一抱他。 可是他做不到。 易知秋吸了吸鼻子,問他:“我爸身體還好么?” 易宴病得厲害,但婁牧之不敢讓他知道,啞著嗓子說:“他很好,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那就好,”易知秋使勁抿嘴唇,紅著眼睛,笑著說。 婁牧之說:“我給你帶了點衣服,一會兒拿給你。” 易知秋說:“好。” “還有牙膏,櫻桃味的。” “好。” 婁牧之又說:“還有一些零食。” “什么零食?” “有小熊餅干,qq糖,養樂多,果凍,”說到這里,婁牧之想起來什么,突然抱歉地說:“對不起,我忘記買可樂了.......” 易知秋紅著眼眶笑罵了一句:“對不起什么,傻不傻。”又說:“這里不讓送零食。” “沒事,”婁牧之緩聲說:“過幾天就能回家了,我留著,等你回來吃。” 眼淚幾乎要涌出眼眶,易知秋偏過頭,胡亂抹了一把臉,轉回來說好。 兩人面對面,隔著一扇玻璃窗,食指與食指相碰,明明挨得這樣近,卻又離得那樣遠。 夕陽余暉透過門窗投進來,照得易知秋一臉慘白。 蒼穹滿是晚霞,紅得像血。 回憶的軸在腦海里轉了一圈,轉出一幀幀光暈變幻的畫面,在他們租下的小公寓,要走的頭一天,晚霞也如此刻般嫣紅。 明明一切都很好不是么? 明明美好的未來就在不遠處,只要伸一伸手就能捉到。 為什么才過了十多天,世界就變成了另一個模樣? 婁牧之拼命學習,拼命忘記過往,拼命爬出懸崖,那些好不容易才在他眼里閃爍起來的微光卻再一次黯淡下去。 不對,不是黯淡。 是湮滅。 沒有聲音,悄然湮滅。 警察過來敲了敲玻璃,提醒道:“到時間了。” 跟著就要拿過易知秋的電話,玻璃窗外的婁牧之突然大聲叫起來:“別掛,我還有話,我還有很多話,不要掛。” “易知秋。” “我有好多好多話想告訴你。” 警察背過身去抹掉眼角那點淚,強制性掛斷了易知秋的電話,架起他的胳膊,要帶他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