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易知秋抵著他的額頭,眉梢寫著饜足:“晚安,我的小木頭。” “晚安,”婁牧之蹭了蹭他的鼻尖:“易——” 揚起的嘴角忽地僵住,話音沒落,婁牧之的表情一愣,他驚恐抬首,對面站著臉色煞白的易宴,他還穿著警服,手里拎著一只燒鵝,整個人呆滯了。 身體里似乎有什么繃得極緊的東西,“啪”一聲斷成兩截,婁牧之下意識后退一步。 易知秋回首,奇怪地看過去,頓時釘在了原地。 鵝毛般的大雪,視線內一片茫然,隔著白絮,易知秋仍然看清楚了父親的眼睛,那里面充滿荒唐與震驚。 這一瞬,他突然覺得好冷。 第49章 象牙塔碎了 雪更大了,玻璃窗表面覆蓋了一層冰霜,早上出門前沒喝完的黑咖啡還沒收拾,擺放在矮幾上,托盤旁的銀勺耀著刺眼白光。 給顧汪洋打完電話的易宴坐在沙發上,一語不發,不過十幾分鐘的時間,他英氣的臉龐布滿滄桑,兩個少年站在他對面,垂著腦袋。 “你們在干什么?” 良久的沉默過后,這是易宴開口質問的第一句話,壓抑著怒火,因而嗓子顯得干澀嘶啞。 婁牧之死死咬住嘴唇,外面風雪呼嘯,光禿的枝婭不斷敲打玻璃,發出悶重的噪響。 易知秋不敢抬頭,不敢正視易宴的眼神。 “啞巴了?”易宴壓著自己做了好幾口深呼吸,才勉強克制住怒意,他低沉的嗓音冰冷,像一把生銹的斧頭,帶著豁口和殘舊。 “回話!” 空氣猶如一團碎成殘渣的玻璃片,每一次呼吸都剜得胸腔生疼。 易知秋的雙手攥成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在愛情的象牙塔里待了太久,久到他以為可以和婁牧之一直在一起,那個世界只屬于他們,有花有陽光,沒有寒冷也不會下雪,直到玻璃罩被打破,他接觸到現實中的雪,才發現,竟冰冷得令人遍體生寒。 “說話啊,”易宴唰地站起來,手里的紙袋突然向易知秋砸過來:“你他媽到底在干什么?” 塑料袋砸中他胸口,留下一縷印跡,燒鵝滾落,七零八落的散在一旁,一灘灘污黃的油漬,弄臟了白色瓷磚。 易宴繞過沙發拐角,赤紅著一雙眼,就要來抓易知秋的衣領。 “易叔,您別動怒。”幾乎是出于本能,婁牧之立刻張開雙臂,擋在易知秋身前:“我的錯,是我先喜歡他的。” “爸,不是,”易知秋連忙將他攬去身后,保護似的,焦急地說:“是我,是我招他的,您要打就打我。” 見狀如此,易宴動作一滯,直愣愣地看著他們。 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原因,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易知秋發現易宴的鬢角夾雜著白發,不止一兩根,像是一瞬間長出來的,那幾縷白色深深的刺痛了他,胸腔中那顆心一沉再沉。 易宴眼里燃起了怒火,那束烈焰順著他的腳底心往上躥,在他的身體里放肆流淌,猶如guntang的巖漿,燙得他渾身都在發抖。 他猛地扯過易知秋的衣領,掄起拳頭朝他臉上去。 “老子打死你個不要臉的混蛋。” “不要!”婁牧之不敢攔,只好側身去擋。 易知秋知道易宴手狠,一拳頭下來要淤青好幾天,他匆忙旋身,那一拳就砸中他側臉,力道來得太猛,疼得他腦子嗡嗡作響,甚至有了失鳴的錯覺。 婁牧之立即轉頭去看他:“易知秋。” “混賬東西。”一拳不解氣,易宴還要再打。 婁牧之驚慌失措地去抓易宴的拳頭,隔在他們父子中間,哀求他:“叔,求您了,別打他。” “放手,”易宴半眼也不愿意看婁牧之:“不然我連你一起打。” “爸,不怪他,”易知秋咬牙忍住那股尖銳的疼,越過易宴望向婁牧之,溫柔地說:“是我喜歡他,喜歡了好些年。” 兒子的目光叫易宴身子一顫,他用雙腿死死抵住沙發邊緣,才勉強撐住自己不倒下。 婁牧之連忙轉身,沖易知秋搖頭,要他別再說了。 易宴捂住心口,從齒縫中擠出兩個字:“荒唐!”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易宴臉色鐵青,居高臨下的是他,狼狽不堪的也是他。 “爸——”易知秋噗通一聲跪下,他有一肚子的話,他想說他知道,他明白,他不是沒想過,沒思量過,更不是一時沖動。 只是喜歡了一個人而已,真的這么不可原諒嗎? “別叫我,”易宴指著他,一整條手臂都在發麻發抖:“我沒你這樣的兒子!” 易宴當過兵,正兒八經的軍人出身,他并非沒有見過這樣的事,那是同一屆的兩個年輕小伙,事情敗露,他們被記過,被人侮辱,遭受白眼和莫名的惡意,1997年以前,人可能會因為性取向入獄,在當時,同性戀叫做流氓罪。 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這樣,易宴不理解,也不可能理解,尤其這件事放在自己兒子身上,他只覺得荒謬。 “叔.........”大概是想安撫人,婁牧之放輕聲音喊了他一聲。 一聲敲醒了易宴的神識,他無法聚焦的眼睛動了動,像是從噩夢中驚醒,然后不由說來,粗魯的把婁牧之推到門口:“滾,這里不歡迎你。” 后背撞到鞋柜,鈍鈍的痛感從腰部傳來,直抵婁牧之心口,易宴從來沒用過這種語氣跟他說話,氣憤、不耐煩、甚至是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