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他啊,我認識,”胡蝶回頭一看:“跟你有仇?” “杜叔和陶叔就是他打傷的,”易知秋忙喊調頭,他要追過去看。 胡蝶呢喃了句原來是他,她反手過來摁住易知秋的肩膀:“放心,不是找麻煩,這人也住彌渡口,應該是回家。” 易知秋錯愕:“郝大頭住這?” “他們家在彌渡口還挺有名的,是那種.....臭名遠揚的名,”胡蝶打著方向盤向右轉,避開路上的坑洼,斟酌片刻,她才接著說:“他爸精神不正常,聽說是家族遺傳病,我讀高中那會,經常看見他爸拎著菜刀,到處追著他砍。他媽是舞女,兒子還在讀幼兒園,她就跟男人跑了,前一陣子,這小子因為偷盜,被職高開除了,打那以后,他整天游手好閑,不干正事。” “他不是說他家住金色仙湖,別墅區么?”易知秋說。 胡蝶說:“傻弟弟,他說你就信。” 易知秋被噎了一下,他倒是聽過一些流言蜚語,有的說郝大通家財萬貫,有的說他爹媽其實是窮鬼,真真假假,他也不關心,沒想到事實居然是這樣,這一刻,他說不上什么心情,反正挺不是滋味的。 胡蝶問:“剛剛就是跟他打架?” 易知秋輕哼一聲:“傻缺人人得而誅之,我倆為民除害呢。” “郝大通這種人是不值得同情,”匆匆一瞥,胡蝶看清楚了郝大通的慘樣,她抬頭看了眼倒車鏡里那兩人,忍不住嘮叨了一句:“但是你得記著,以后再遇到這種事,千萬別沖動,報警就行。” 易知秋不服氣,回嘴:“跟傻缺講道理,豈不是顯得我們更傻缺。” 胡蝶只當他是小孩心性,輕輕笑了笑:“你以為玩火隱忍者,一言不合就揮拳頭。” “好人被壞人欺負,不反抗就是死路一條,”易知秋不依不饒:“正當防衛都不行嗎?” 這小子這么不聽勸,胡蝶不得不好好跟他掰扯掰扯。 “我問你,(1)怎么算欺凌?十人欺負一人算欺凌,一百人欺負一人也是,那么一萬個人呢,是正義嗎?你們拳腳功夫比那群人厲害,把人嚇跑就是了,但那郝大通都被你打成什么樣了。別以為自己站在正義在制高點制裁人渣,這個社會運行千年,自有它的游戲規則,法律是不可觸犯的邊界,蓄意傷人是要坐牢的。” 一句比一句嚴肅,易知秋被馴得低下腦袋。 “我們做錯了?”原本一直沉默的婁牧之問。 胡蝶神色肅穆:“救人沒錯,但打架錯了,幸虧沒鬧出事,不然還得去局里撈你倆。” 車窗上起了一層氤氳薄霧,映出婁牧之的臉,易知秋余光瞥見他眉眼低垂,微微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易知秋用手肘碰了下身旁人:“你怎么了?” “嗯?沒怎么,”婁牧之回過神來:“就是覺得杜叔和陶叔家里的燈太暗了,下次給他們送倆燈泡。” 提到那兩人,易知秋立刻想到他們對著彼此傻笑的模樣,他沒忍住,還是問了句:“小蝶姐,杜叔和陶叔是一對兒?” 胡蝶擱在方向盤的手一頓,良久后,她才說:“從我有記憶起,他倆好像就在一塊了。” 易知秋心下莫名一跳:“男的和男的,也能處對象嗎?” 倒不是易知秋真這么無知,只是今夜對他而言太過兵荒馬亂,嚴格來說,這句話更像他對自己的質疑。 這時,婁牧之也看向了胡蝶。 “其實杜叔以前不啞,他會說話,”胡蝶說:“我也是聽巷子里老人們講的,杜叔在彌渡的孤兒院長大,小時候長得還挺俊,學習也好。高二那年,他談了一個朋友,是他隔壁班的男同學,兩人放學一起回家,碰見一群混混,一不小心就打起來了,那男生當場身亡,從那天以后,杜叔就再也沒開口說過話。” “陶叔聽不見,”胡蝶說:“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從哪來,大冬天的倒在了彌渡口,后來杜叔把他帶回家,兩人就一直生活在一起,反正在我眼里,他們是愛人,也是親人。” 啞巴名叫杜若,聾子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來時穿著一件老式中山裝,胸口繡著一個“陶”字,街坊鄰里就喊他老陶,兩人在北門菜市場開了一個水果攤,夏天生意好,兩人坐在小攤前,啃賣剩的西瓜,胡蝶碰見過好多次。 兩個老男孩,一個西瓜切成兩半,老陶抱著西瓜,手里拿一把小銀勺,他永遠都會把西瓜中間最甜的那口讓給杜若。 銀勺遞到嘴邊,杜若有時候會搖搖頭,打手勢說,他只吃甜的,瓜rou不夠紅,也就不夠甜,要老陶自己嘗一口,甜的話,杜若才吃,不過老陶每次嘗到都很甜。 冬天的水果不好賣,為了補貼家用,一到寒冬臘月,老陶就搬個小板凳,坐在巷口給人擦皮鞋。 他們很貧窮,但他們很相愛。 今夜星星很少,稀缺的光輝落在臭水溝里,反射出粼粼波光,易知秋被那光晃得眼睛酸澀。 這是他第一次聽說這樣的故事,他忽然覺得有點難過。 胡蝶腦海里出現一個長發女人撥弄琴弦的樣子,眼神變得十分溫柔。 “我覺得愛情的美好之處就在于,它能跨越國界,跨越身份,跨越階級地位,性別,為什么不可以呢。” “小蝶姐,你也喜歡過什么人嗎?”易知秋從她這句里覺察出不同尋常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