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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彎刀是前年倆人來上海玩的時候買的,一把印度來的刀。 弧度大,刀面窄,長度與華北大砍刀類似。 那時候江水眠和宋良閣在演練單手持盾單手武器的戰技。現在學武術的是空手瞧不起拿兵器的,拿兵器的瞧不起拿盾的,都說自己武功是軍中傳來的,都說是戚繼光、岳飛那里承襲的武功,反而卻瞧不起最像戰場的武技。 這把彎刀,就是克小盾利器。它勾彎的弧度,能別開對方的兵器,能跨越盾牌攻擊到對方的身體,曾經有一段時間,江水眠在彎刀下輸得很慘。 而彎刀配鉤鑲,對上欒老的一桿□□。 江水眠笑了。 欒老槍尖一停,愣了愣,望向宋良閣左手的鉤鑲,杜先生和他幾乎同時輕聲道:“這是什么東西?” 欒老看了看,聯系到那把彎刀的風格,道:“這是印度的羊角盾?” 宋良閣道:“這是漢代的鉤鑲。和羊角盾很像。” 這玩意實在太罕見。畢竟民國初年考古學并不發達,漢代石像磚大多都沒被發掘。很多人雖然見到鉤鑲這兩個字的出現在古籍上,卻從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樣子。宋良閣也是從一位傳人手里,得到這件相當稀奇的護具。 江水眠小時候一直覺得它像衣服撐子。確實,一個把手前有巴掌大的鐵皮做盾,兩側延伸出來羊角一樣的鐵棍,當然,它擋箭是不可能的,這只是用于武技對戰之中的防御。 只是這樣的東西也有對兵器的防御效果,也不得不感慨前人智慧。 看似宋良閣拿出了新奇的玩意兒,或許會因為欒老沒見過而壓他一頭。 但實際上,這些兵器都有各自種類下的固定用法,對于欒老這個級別的武人來說,沒有什么新奇到他防御不了的兵器了。再加上宋良閣放棄了長度上的優勢,必須去貼近才能攻擊到對方的身體,也并不得多少好處。 江水眠正想著,欒老率先出手,槍尖一抖,迅猛無比的刺向宋良閣拿盾的手臂,宋良閣猛地抬手躲開,欒老的槍尖迅速下滑,朝宋良閣腰上頂去。 四肢好躲,脖子好動,但腰想要躲開,就總要慢上半分。 但如今宋良閣手里是雙兵,就不用總想著躲了。 他手里的鉤鑲往下一架,羊角似的鐵鉤掛住槍桿朝外頂開,將欒老的槍頭架偏——欒老的中線就沒有防線了。宋良閣猛進幾步,拉近距離,右手彎刀就朝欒老門面刺去。欒老知道這樣不妙,立刻一轉槍桿,兩只手握槍的力道總強過拿盾的一只手幾分,猛地一抖,拍開鉤鑲。 然而宋良閣的刀已經快到眼前了。 欒老擋不了,只能向后疾退兩步,拉開距離。 移動時人很難用力,欒老先是抖盡力氣一拍槍頭,又迅速撤步移動,反應只在眨眼間。江水眠心里也暗暗叫了一聲好,怕是她成了個老太太的時候絕沒有這樣的反應力。 宋良閣沒有繼續往前逼近,而是后退了兩步。武人對戰中利用場地逼得對方落入弱勢是常用的手段。宋良閣卻不愿,他本就是心有不甘來的,只想純粹用武技贏了對方。 欒老看他退后,面上微微露出幾分笑意。 他再度架起槍,有彈性的木桿在他手中像是活得一樣,帶著風聲朝宋良閣腰間游甩而去,宋良閣退后幾步,再度用鉤鑲掛住了槍桿。欒老正要再度使力抖開,忽然看著宋良閣手中彎刀也勾住了槍桿。 鉤鑲與彎刀刀背以對向的兩個角度扣住槍桿,刮著槍桿的清漆,朝欒老而去!欒老一抖發現抖不開,想要再后退的時候,宋良閣走得更快—— 不像是刀的刀面與刀柄之間有個護手,可以防止對方的兵器順著刀面劃向握柄。槍是沒有護手的。彎刀的刀背刮掉一層木屑,朝欒老雙手而去,快到了欒老的手腕時忽然轉向,刀刃劃向他的手! 全身都有護具,唯有手腕沒有!以彎刀的鋒利,斬斷他的雙手也并非不可能! 不論贏得可能性有多高,在比武中發生意外死于別人刀下,都是再正常不過的。 欒老想要疾退,怕也是雙腳快不過刀了,他心一橫,猛地抓住槍柄往上一抬,再向下一拍,試圖去以力道推開宋良閣。宋良閣心里似乎早有預感,鉤鑲撤開槍柄,彎刀順著欒老抬手,見縫插針的攻入他胳膊下的軀干。 欒老心叫不好,彎刀的弧度已經刮在了腋下護甲與護甲的縫隙之間。 他心里忽然有一種預感。 宋良閣是恨他的,或許是想殺他的。 刀尖已經隔著護甲下薄薄的單衣,硌在他皮膚上。 欒老一瞬間本能爆發,腦子里無數混亂的想法都狂涌出來。 他望向宋良閣的臉。那張缺油少鹽百無聊賴的臉上,堪堪顯露了幾分當年剛學武時逞強斗勝的得意與少年氣。宋良閣好似十幾年后重逢,就為了得到欒老一個有幾分驚恐的眼神,就為了他被逼急后額頭上的汗珠。 欒老正要斜著將槍柄拍向宋良閣肩膀,給自己爭取一線不被傷的生機,卻看著宋良閣已經收回了彎刀,人朝后撤去。 胳膊涼涼的,不是因為有血。 而是連接護甲的系繩被勾斷,他右臂的護甲掉落在地。腋下衣服刮開了細細的一道口子,他后怕似的不自主的夾住胳膊,卻阻擋不過冬日的冷風順著那道細口灌進身體里。